齊家宅院不深,魏燕如很快見到了正在忙碌的顏舜華並她的仆婦們。
顏舜華見魏燕如進來,對著她深深一福:“大恩不言謝。嫂嫂且看日後。”
魏燕如連忙側身避過,爽朗笑道:“你跟我外道了不是?再同外人似的與我講話,我可惱了。”
顏舜華眼裏有淚光閃過,她抿了抿嘴,嗯了一聲,又繼續指揮著下人打包。齊家原就是臨時避難之所,又是夏日了,她們帶出來的東西不多,收拾倒也順利。隻是那一包袱金銀細軟,還是叫顏舜華留在了齊家。
人多雖然開支大,可小宅子地處市井,貴重物品放多了少不得被人覬覦,不如索性寄存在齊家。外祖總看不上她這點子銀錢。實在齊家眼皮子淺到這般地步,親戚不做也罷。
顏舜華與葉欣兒皆是能幹人,不到兩刻鍾,行禮收拾的齊齊整整,吳媽媽等奴仆也排了個橫平豎直的,隻等馬車進來接人。
妯娌兩個先踏上了齊家預備好的馬車,等後頭的吳媽媽和丫頭們上了租來的大車,車隊緩緩駛離了齊府,直往顏舜華的陪嫁小宅而去。
馬車搖晃,魏燕如忽然問:“齊家如此涼薄,你恨麼?”
顏舜華笑了笑:“各人自掃門前雪,人之常情也。嫂嫂願伸出援手,實乃高風亮節。”
魏燕如哂笑:“你倒想的開。隻那宅子實在小了點,咱們還是想個法子的好。”
顏舜華頓了頓,垂下眼:“我實話與你說,我尋你幫手,為的正是你們家不起眼,又有靖南伯夾在裏頭,不容易被牽連。旁的人……”
近來喧囂塵上的彈劾,魏燕如在內宅都聽見了,她輕輕拍著顏舜華的手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世子必能平安的。”
顏舜華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犯忌諱的話,我不便與你多說。隻有一條,如若我們夫妻出了事,勞你辛苦一趟,把我們家姐兒帶欣兒一並送去安永郡王府。就……把姐兒送給雲大哥哥做女兒吧。我們宗室人家,女兒也精貴,不嫌人口多的。”
魏燕如皺眉道:“何至於此?”
顏舜華垂下了頭,她已經從朝廷的風暴中,嗅到了章首輔與長樂欲致楊景澄於死地的信息。章太後若能及時康複,那楊景澄回京還有一戰之力。若章太後從此……楊景澄孤身一人,靠什麼跟章首輔鬥?靠那昏聵無能的永和帝麼!?
差一點,差一點她就幫楊景澄拿到了華陽郡公的遺產,可惜,棋差一著,讓章首輔先下了殺手。自己,到底還是太嫩了!
壓抑許久的顏舜華,情緒十分的低落。當日瑞安公的喪儀上,踩著鋼絲的唱作俱佳,如今看來宛如笑談。自己帶著女兒和丫頭們顛沛流離。若非齊家不願做絕,把嫁妝宅子一收,她們娘幾個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明明夫家有那般強大的宗族,卻好似沒有。就如當年顏氏明明是榆花村一霸,她卻隻能狼狽逃生。如今夫家長輩不敢投奔,真正的娘家更不敢沾惹。一大群女眷,美人如雲,放去鄉下,便是放去了狼窩裏的羊。也唯有京中,各中勢力膠著,她們女眷的鬥轉騰挪,才有那麼一絲保障。否則,隻怕今晚夜裏,人販子就得上門踩點了。
這世道,女人失去了庇佑,便如水中浮萍,是生是死,全在旁人的一念之間。
比顏舜華更無助的,是輕煙一行人。楊景澄的罪名,已然被羅列了十七八條。輕煙聽的一陣後怕,她裝孕婦的策略無疑是極為成功的,否則光在路上,恐怕已被人打劫了。哪怕劉常春親自壓船,也無法抵禦某些高官權貴,酷愛玩弄更權貴之人的內寵的**。
一路提心吊膽,睡覺時,眼都不敢合嚴實。直到熬到海津,按原計劃,輕煙“流產”,船上哭聲震天。
她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旁人的監視下,隻得戰戰兢兢的進京。好容易有驚無險的停船靠岸,輕煙等瘦馬又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來。無論青黛如何描述顏舜華的大氣與和氣,她們都本能的恐懼正妻的存在。尤其夫主生死不明,似她們這等瘦馬奴婢,提腳便賣方是人之常情。
聰慧伶俐又如何?在主母跟前,還不比一條狗值錢。
不想,剛一落地,便聽青黛一聲驚喜的喊:“姨娘!”
輕煙順勢望去,隻見一眉目如畫、娟秀大方的女子含笑在前。青黛、秋巧與石英興奮的撲了過去,四個人頓時抱在了一起。寒水在輕煙耳邊低聲道:“那是……葉姨娘?”
輕煙點了點頭:“世子隻得一個姨娘。”
寒水輕歎,日子長了,她已知輕煙僅是個幌子,不由可惜。如此重情重義的男人,偏不是自家的,說著便有無比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