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駕到——”隨著太監高亢的一聲喊,吵鬧的乾清宮忽的安靜了下來。人的名樹的影,章太後病了兩個月,此刻卻無人敢當她不存在。
永和帝忙不迭的起身,領著太子與眾朝臣恭敬的迎接章太後。章太後的臉色蒼白,華服壓在她身上,透出了些許脆弱。但她的目光依舊有神,在眾朝臣的叩拜下,傲然的坐到了她的位置。
珠簾高高挽起,章太後犀利的目光掃過:“斬首、長流、腰斬……嗯?”
短短一句話,不足十個字,方才唾沫橫飛的朝臣們,登時如剪了舌頭的鸚鵡,一個個垂著腦袋,再不敢隨意吱聲。
“我殺過宗室,很多。但我是他們的主母,膽敢逆我行事,我就殺得。而你們一群臣子,在乾清宮內公然討論宗室子弟的死法,”章太後端坐上首,森然道,“諸位,想造反麼!?”
噗通、噗通。剛禮畢後站起的諸臣,又一個一個的重新跪在了地上。造反,誅九族,此事開不得玩笑。無論朝臣心裏如何想,在君王質問時,必然要匍匐以表忠心。此時再敢梗著脖子,殺無赦!
這便是皇權的無上威嚴!
跪地的章首輔在心中遺憾的微歎了一聲,章太後出手,楊景澄殺不得了。
永和帝卻有種翻身的暢快,剛才有多狼狽,此刻就有多舒坦。他也曾在章太後的威勢下瑟瑟發抖,但至少眼下,章太後是他這邊的。
太子的臉色十分不好看,他倒不必似朝臣那般跪著,照例站在永和帝的身旁。但章太後的那股氣勢,壓的他喘不過氣來。自幼便懼怕章太後,至今未有絲毫的好轉。最讓他難受的是,章太後從始至終,都擺明了車馬——她喜愛楊景澄。
章太後的出現,讓形式瞬間逆轉。作為黨魁,章首輔不能退讓。所謂權威,正是來自於一次次的身先士卒,一次次的為常人之所不能為。
章太後的餘音散去,跪在地上的章首輔雖未起來,卻直起了身,朗聲道:“古人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楊景澄既敢蔑視律令,擅殺同僚,臣等議論他之罪責,乃臣子本分。”
章太後冷笑:“那以章士閣官逼民反的罪責,你章家何不罷官長流!?”
章首輔頓了頓,章家以權謀私的事數不勝數。既是權臣,自然有權不守任何規矩。所謂律法,不過是拿來攻訐的牌坊。章太後點章士閣,是在警告他,倘或不依不饒,仔細她以命換命。
以章太後的性子,惹惱了她,用楊景澄換章家,她真做得出來。她是個權力欲極盛的女人,偏生她一生無兒無女,無所顧忌。章首輔不敢說他死後哪怕洪水滔天,因他有子孫、有家族。
但章太後敢!永和帝是她厭惡的庶子,宗室是她厭惡的絆腳石。章家是她娘家,可章家現正跟她作對。算來算去,唯有個楊景澄,算她略微掛念的晚輩。非要擰著章太後,至楊景澄於死地,章首輔自問,他不敢。
原是想趁著章太後病重不理事,悄悄把事兒辦了。不想楊景澄那般勇氣,居然膽敢在京裏橫衝直撞。現滿京皆知他歸來,亦滿京皆知他的去處。他去了詔獄,先履行了他作為丈夫的承諾。
男兒存世,首要便是養家眷、護妻兒。在這動輒為了權勢錢財,舍妻棄子的世道,他的行為尤其的令人震撼。升官發財死老婆,所有人都這麼想,但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不對,不合聖人言。
旁人做不到的時候,做到了,便是聖人!
章氏兄妹在僵持,誰都不肯讓。良久,工部尚書徐立本奏道:“回稟娘娘,章士閣與趙良策,事涉徽州民變,理應押回京中審訊。楊景澄擅自處置,確有不妥。”
章太後語調冰寒的道:“你在堂上,念他大名?”
徐立本噎了噎,這就是章太後不好打交道的地方了。她是女人,她天然有胡攪蠻纏的權力,且她胡攪蠻纏了,還不能說她什麼。好半日,徐立本隻得道:“他已被革職奪爵,現為庶民。臣二品官員,念得他大名。”㊣ωWW.メ伍2⓪メS.С○м҈
章太後又問:“誰革的!?”
徐立本立刻低下了頭,沒敢再說話。安永郡王卻十分不厚道的當著章太後的麵,看向了永和帝。
永和帝後背一僵,完全不敢回頭看坐在他身後的章太後。須臾,章太後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當即氣的渾身哆嗦。抬手便一掌,扇在了永和帝的腦袋上。若擱從前,永和帝隻怕得叫她扇下椅子去。隻可惜,她久病之軀沒了力氣,這一掌看似凶狠,卻沒有撼動永和帝分毫。
“革職隨你們,”章太後的氣息開始混亂,“但他爵位乃天生,要奪他的爵,沒我的印,我不認!”
章首輔沒說話,徐立本又隻得和稀泥道:“娘娘,此事已昭告天下了。”
章太後臉色鐵青。
丁褚也出來打圓場道:“爵位容後再議,今日臣等正商議,楊……額……前瑞安公世子擅殺同僚之事。”頓了頓,丁褚放緩語氣道,“娘娘,臣等雖知前瑞安公世子年輕氣盛,一時情急,但法不容情。如若放任不管,長此以往,旁人惡意學了去,隨手給不對付的同僚扣個罪名便殺,豈不是禍亂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