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二話不說先給了楊景澄一下,猜你個頭!她深深懷疑自己近來是不是太和氣了,弄得混小子越發無法無天!
楊景澄卻起身坐到了太皇太後的旁邊,低聲道:“奶奶,您素來是個見識廣闊,鮮少留意家長裏短的性子。近來對後宮時時催促,可是察覺到了什麼?若有,煩請您指點指點孫兒。”
太皇太後斜了他一眼:“既你來問,便是亦有想法,何必非求我的見解。”
在太皇太後看來,楊景澄是極擅洞察人心的。光憑他與自己的相處,每每看似隨意,卻能實打實的踩到她的喜好上,代表他看人看事確實有一套。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能把心機掩蓋在莽撞與真摯中,讓人難以察覺。
那麼,他既擅此道,朝堂上隱隱約約的暗湧自然看的分明。無非是沒有憑據,無法證明罷了。
“朝堂上,催我最凶的是池子卿。”楊景澄道。
太皇太後點頭:“他人不錯。”
楊景澄苦笑:“此前,我抄祭田的事,得罪的人的確太多了是吧。”
太皇太後淡淡的道:“我還是那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你做太過了。自古以來,便沒有對祭田下手的。祭田為祭祀祖宗而設,是用來彰顯孝道的。子孫想多孝敬長輩點兒,無可厚非。尤其是你,弑君在前,已然不忠。如今逼人削尖祭田,是為不重孝道。”
楊景澄沉默不語,此事無論是朝堂,還是太皇太後處,皆已討論過了。但他堅持認為,再放任兼並,恐怕災禍就在眼前。
“隋煬帝開科舉修運河,千秋偉業。”太皇太後毫不客氣的道,“然隋二世而亡,正因他太著急。一急工程過大,國力無法負擔;二急政令偏激,損了太多人的利益,又沒拉攏足夠的盟友。”
“你區區祭田改製,可敢與京杭大運河爭輝?”
“而你做皇帝,更遠比不得隋煬帝的風采。”
“你無他長處,卻有他的短處。”太皇太後歎道,“如今朝堂尚算平穩,全因你拉攏了武將。然,治大國若烹小鮮,武將震懾一時有用,日子長了,終究得靠與文臣的磨合。”
太皇太後語重心長的道:“澄哥兒啊,咱們老祖宗,竭力打壓武將是有道理的。國之重器在文臣,長治久安亦在文臣。恩威並施,方是為君之道,懂麼?”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您。”楊景澄道,“我問了您別生氣。”
太皇太後嗤笑:“你又不是沒問過,你最耿耿於懷的,不就是我放任貪官橫行麼?”
“是。”
太皇太後抬手摸了摸楊景澄的頭,悵然道:“唐時武後,也不是一開始便是明君的。”
楊景澄愣了愣。
“咱們祖孫兩個,說點體己話。”太皇太後笑道,“你在寧江時,我常寫信教導你。但是呀,我也會同你學東西。”
楊景澄呆住。
“我對你的偏愛,並非毫無緣由。我一輩子,可謂殺人如麻。”太皇太後斜晲著楊景澄,“憑你登基後殺的那些,怕是連我的零頭都湊不夠。”
楊景澄:“……”
“你問我為何放任貪腐?”太皇太後又笑了兩聲,“有能力的貪了總能做點子事;沒能力的,光一身正氣頂什麼用?”
“湯宏也貪,你華陽哥哥不一樣十分重用他?”
“你要用人,便得學會妥協。”
楊景澄想說什麼,卻被太皇太後抬手阻止:“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借口。”
楊景澄再度無語。
“沒帶你個混小子以前,我的確沒考慮過天下蒼生。”太皇太後搖了搖頭,“我出身名門望族,打落地起,便是家裏的嫡出大小姐。縱然繼母算不得寬和,我亦呼奴使婢、錦衣玉食。待到選秀進了宮,母儀天下,寵冠六宮。哪怕做到了太後,麵對的是文武百官,是宗室勳貴。我的眼裏,就沒看見過蒼生。”
“那些向我投誠的朝臣,隻是貪點小錢,餓死個把賤民,又有甚要緊?他們撈點好處,我掌控朝堂,豈不是皆大歡喜?”m.X520xs.Com
“我沒覺得我有錯。”
“就如我哥哥,到死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皇帝沒本事,叫他操控了,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庶民命不好,投胎到了百姓家,被權貴欺辱,同樣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楊景澄忍不住道:“但我們管不好朝政,被人造了反,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太皇太後笑出了聲:“你說的對。”
楊景澄哀怨的看向太皇太後:“奶奶……”
“奶奶已經開始反省了!不然你以為,祭田改製我為何不讚同,還依然竭力幫你?憑你生的好看?”太皇太後道,“奶奶是個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還不興我犯點糊塗?”
楊景澄牙疼的道:“您還頭發長見識短,天底下就沒幾個有見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