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別
之後的戰爭，一場接著一場，似無休無止。為減輕藍鋒餘下的內疚與憂鬱，我執意自己帶兵衝在前線，而讓他作主指揮，隻在後方調遣兵馬。實際上在戰爭中，主將不一定要衝在前麵，在後方觀看往往能更清醒，也有利於指揮作戰。而且後來的戰爭也不必像之前那樣孤注一擲，全軍上陣，我們的作戰方式更偏保守緩和了一些。 在這兩年的戰爭中我看到，我的戰士在成長，從一開始的懵懂無知空有報國熱情，到現在精明幹練作戰有方，他們無一例外地成熟了。從中還湧出一批批精英，現在一個普通團長級別的年輕人都可以獨當一麵。我更加對未來充滿信心，相信光明很快就會來到。在這兩年的戰爭中我也成熟了，成熟到不像不滿40歲的小女孩，儼然一個明智堅強的女王。 而我們的國土麵積也已擴大很多，現在的戰線在雲霧林一帶，那裏氣候潮濕，而在此仲秋時節就過早地顯得冷。兩軍已在這裏對峙一個月了。 我與藍鋒商量：“叔叔，我們現在是不是該收手了？我們的戰士太辛苦，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盡頭呢？我們現在處於優勢，議和應該很容易吧，叔叔，也許我們該歇歇了。” 藍鋒一臉嚴肅，此時的他已沒有了悔恨和愧疚：“女王，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女王已和我們並肩作戰兩年，深知其中辛苦。此時也該是停止作戰，重建家園的時候了。” “嗯。”我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觀點。作為一個戰士我明白，背井離鄉在這殘酷的戰場上，日日奮勇殺敵夜夜枕戈待旦的辛苦；作為一個統治者我更深深明白，一個國家的強弱，不完全在於國土麵積大小，軍事力量的強弱，而在於政治經濟文化的高度發達與和諧統一。若是這樣長期戰下去，或許反而會阻礙國家的發展。這個念頭在我腦中已盤旋多時了，隻是我報仇心切，並且一直想重建藍金帝國，所以一直沒有做出決定。 “叔叔，那你的意見是……” “女王，我們是該考慮議和，但現在軍隊求戰心切，士氣高昂，再說大戰馬上就會開始，此時議和，也不太妥當。再說藍國麵臨的問題並不是很緊急，此刻兵強馬壯，乘勝追擊也無不可。隻要不貪得無厭，我們何時收手都可以。” “可是叔叔，戰爭實在太殘酷，如果長此以往，我們的戰士會有更大的犧牲，我實在不忍心這個樣子，怎麼辦？”此時的我已沒有當初那樣心軟，可是想到無休無止的戰局，還是心頭發慌。 藍鋒溫和的笑容讓我心安：“孩子，你還是這麼善良，神都會幫你的。那好，這一戰如果再勝，我們就會把敵人逼到雙龍雪山，這樣戰事對我們就更有利，那時我們就議和。好嗎？” 和我想的一樣，我輕輕點頭。 藍鋒又正色：“可是女王，你必須回去了。已有兩年未回朝，那裏的形勢你知道嗎？” 我知道的，我每段時間都會接到藍宇的飛雁傳書，報告國內形勢，都城與邊疆的聯係絲毫未斷。可是我想，藍鋒不是指這個。或許朝中官員在我離開的日子早已忘記我的存在，或許他們早不把女王放在眼裏，兩年的時間，這是很可能的，或許此時，某些高官早有謀反之心，或許已經有人開始行動。實際上藍宇也可能不夠明察秋毫，或者對我報喜不報憂，又或者他就是我最大的威脅……我不願這麼想，藍宇是我至親至信的長輩。可作為女王，考慮問題一定要冷靜全麵，我不得不這麼想。 實際上我早該回去，我也早有這個打算，隻是……我真的不願離開。這戰場雖然每日都有死亡，都有流血犧牲，但這裏有更多的歡樂，希望和信念。在這裏我們苦中作樂，每次勝利都會讓我們忘記憂愁；而我們麵對鮮血時，心中除了悲痛，還有更多的崇敬和豪邁；在這裏沒人把我當做至高無上的王者，我隻是他們的將領和戰友；在這裏所有的戰士親密無間，同生死共患難，建立了高於一切的感情，這種感情讓我不忍離開。我不願回到朝中，那個冷冰冰的地方，那會讓我回到國破家亡時的孤獨中去，而我的思想雖經過戰爭的磨煉，也沒有辦法應付那麼多朝中雜事。畢竟在這裏，我們團結一心，隻需和敵人鬥計謀，而回到朝中，我便孤身麵對一個敵我不分的大戰場。可是，我如果這樣拖延，晚回去一天，危險就更多一分，積羽沉舟，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實際上，我最不願離開的，還是藍鋒叔叔。叔叔，你明白嗎？ 我長時間的低頭沉思，藍鋒知道我都想清楚了。他望著我，想得到我的回答。 “叔叔，我不想離開……”我沒有說出最後一個“你”字，隻是一直低頭，用力忍住淚水，而眼角還是濕潤了。 他微笑了，輕輕替我拭去眼角的淚，手溫柔得不似持劍者的手：“孩子，我明白，你不舍得離開這個集體，不舍得離開你親自打下的這一片江山。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沒有必要不舍，何況這不是意願，而是責任。這麼久的時間，你早該回去了。請放心，這裏的戰場就交給我吧。” 我抬頭微笑：“叔叔，我當然放心。那好，我會盡快動身回朝，正好順路視察一下收複城市的重建情況，這裏就拜托你了。” 藍鋒叔叔點頭：“臣定當忠於職守。女王您盡可放心離開。” 他既然這樣說，我也很配合地，擺出王者的架勢來，微微點頭：“好，我現在便修書給藍宇，明天上午動身離開。” 第二天早上，我對全軍宣布了將要回朝的消息，全軍戰士整齊列隊，高喊“女王萬歲”。藍鋒親自送我出雲霧林，那時天上陰雲密布，好像明了我心中的不舍。藍鋒叔叔的身影依然堅毅，如同刀削木刻，筆直的背寬寬的肩，讓人忍不住想依靠。 當我們出林終於要分開時，天上雲已散，朝陽投下明亮的光，藍鋒叔叔下馬，向我道別，然後牽馬調頭，轉身回去。 我突然有種欲哭的衝動，強烈的不舍湧上心頭。 “藍鋒叔叔！”我在他上馬之前，喊了出來。 他回頭望我，眼睛閃著炫人的光。 我下馬走到他麵前，心劇烈跳動，低頭輕輕說：“叔叔，我喜歡你……”接著便什麼也說不出。 藍鋒叔叔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孩子，我也喜歡你啊。” 我一陣欣喜。 “我有時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他接著說，笑容仍然溫和。 我猛然抬頭，驚詫表露無遺。 他誤會我的意思，急忙下跪：“藍鋒無禮，冒犯了女王。” 我愈加驚詫。叔叔，你應該明白的，你怎會不明白？ 片刻驚詫之後我匆匆把他扶起。保護我的女子警衛軍團還在注視我們，雖然我知道她們絕對忠心，也不想讓她們起疑。 我低低笑道：“叔叔，我開玩笑的……”接著調整了姿態，擺出王者威儀大聲說：“我和百姓們會等待你勝利歸來！” 藍鋒也很敏捷地接口：“決不辜負女王信任！” 我們就這樣告別，我又急急踏上回都之路。隻是心裏還頗不平靜。 叔叔，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嗎？還是裝做不明白？我會用愛情等著你勝利歸來，你明白嗎？ 陽光清爽，秋色漸深。 到了第一站，受到了當地官員的隆重接待。我在這裏脫掉了沉重的軍服，換上本該屬於我的亭亭的裙，恢複了少女的姿態，並以這種姿態走在街頭，感受陽光普照，幸福感從心中湧出。我有多久沒享受過這種輕鬆的幸福了？回到都城，我還能再享受這樣的幸福嗎？ 接下來是大型晚宴為我接風洗塵，這座剛剛經受炮火洗禮的城池還沒完全修複，所以晚宴並不奢華，但我很滿意。此地的官員也是我不久前任命的，大家再次相見便不生疏，氣氛很好。 第二天我就繼續動身。每天都進行著差不多的旅程。 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