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紀念“五四”(1 / 3)

50.紀念“五四”

“五四”是十六年前的一個可紀念的日子。民國八年五月四日(星期)下午,北京的十幾個學校的幾千學生集會在天安門,人人手裏拿著一麵白旗,寫著“還我青島”、“誅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日本人之孝子賢孫四大金剛三上將”等等字樣。他們整隊出中華門,前麵兩麵很大的國旗,中間夾著一副挽聯,上款是“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遺臭千古”,下款是“北京學界淚挽”。他們沿路散了許多傳單,其中最重要的一張傳單是這樣寫的:

北京學界全體宣言

現在日本在萬國和會要求並吞青島,管理山東一切權利,就要成功了! 他們的外交大勝利了! 我們的外交大失敗了!山東大勢一去,就是破壞中國的領土! 中國的領土破壞,中國就亡了! 所以我們學界今天排隊到各國公使館去要求各國出來維持公理。務望全國工商各界一律起來設法開國民大會,外爭主權,內除國賊。 中國存亡,就在此一舉了! 今與全國同胞立兩個信條道:

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

中國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 國亡了! 同胞起來呀!

他們到東交民巷西口,被使館界巡警阻止不得通過,他們隻能到美國使館遞了一個說帖,又舉了六個代表到英、法、意三國使館去遞說帖。因為是星期日,各國公使都不在使館,隻有參讚出來接見,表示同情。

大隊退出東交民巷,經過戶部街、東長安街、東單牌樓、石大人胡同,一直到趙家樓的曹妝霖住宅。曹家的大門緊閉,大家齊喊“賣國賊呀!”曹宅周圍有一兩百警察,都站著不動。有些學生用旗杆搗下房上的瓦片,有幾個學生爬上牆去,跳進去,把大門打開,大家就擁進去了。這一天,曹汝霖和章宗祥都在這屋裏,群眾人太多了,反尋不著這兩個人。他們捉到曹汝霖的爹、小兒子、小老婆,都放了出去。他們打毀了不少的家具。後來他們捉到了章宗祥(駐日公使),打了他一頓,打的頭破血流。這時候,有人放了火,火勢大了,學生才跑出去。警察總監吳炳湘帶隊趕到,大眾已散去了,隻捉去了在路上落後的三十三個人。

這是“五四”那天的經過。(那時我在上海,以上的記載是根據《每周評論》第二十一期的材料。)

這一天的怒潮引起了全國的波動。北京政府最初采用壓迫的手段,拘捕學生,封禁《益世報》,監視《晨報》、《國民公報》,下令褒獎曹、陸、章三人的功績。學生被拘禁了四天,由各校校長保釋了。北京各校的學生天天組織露天講演隊,勸買國貨,宣傳對日本的經濟抵製。全國各地的學生也紛紛響應。日本政府來了幾次抗議,使中國青年格外憤慨。這樣鬧了一個多月,到6月3日,北京政府決心作大規模的壓迫,開始捉拿滿街講演的學生。6月4日,各校學生聯合會也決議更大規模的愛國講演。6月3、4兩日被捉的學生約有兩千多人,都被拘禁在北河沿北京大學法科。越捉越多,北大法科容不下了,馬神廟的北大理科也被圍作臨時監獄了。5日的下午,各校派大隊出發講演,合計三千多人,分作三個大縱隊:從順治門到祟文門,從東單牌樓到西單牌樓,都有講演隊,捉也無從捉起了。政府才改變辦法:隻趕跑聽眾,不拘捕學生了。

那兩天,兩千多學生被關在北大法科理科兩處,北河沿一帶紮了二十個帳棚,有陸軍第九師,步兵一營和第十五團駐紮圍守,從東華門直到北大法科,全是兵士帳棚。我們看6月4日警察廳致北京大學的公函,可以想象當日的情狀:

徑啟者:昨夜及本日迭有各學校學生一二千人在各街市遊行演說,當經本廳遵照五月二十五日大總統命令,派出員警盡力製止,百般勸解,該學生等終不服從,猶複強行演說。當時地方秩序頗形擾亂,本廳商承警備總司令部,為維持公安計,不得已將各校學生分送北京大學法科及理科,酌派軍警監護,另案呈請政府,聽候解決。惟各該校人數眾多,所有飲食用具,應請貴校速予籌備,以資應用。除函達教育部外,相應函達查照辦理。此致北京大學。八年六月四日。

6月4日上海、天津得著北京拘捕學生的電報,各地人民都很憤激,學生都罷課了,上海商人一致宣布罷市三天。天津商人也宣布罷市了。上海罷市消息傳到北京,政府才驚慌了,5日下午,北河沿的軍隊悄悄的撤退了,二十個帳棚也撤掉了。

這回學生奮鬥一個月的結果,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的免職,二是中國出席和會的代表不敢在斷送山東的和約上簽字。政府屈服了,青年勝利了(以上記載參用《每周評論》第二十五期的記事)。

“五四運動”一個名詞,最早見於八年五月二十六日的《每周評論》(第二十三期)。一位署名“毅”的作者,——我不記得是誰的筆名了,——在那一期裏寫了一篇《五四運動的精神》,那篇文章是值得摘抄在這裏的:

什麼叫做“五四運動”呢?

民國八年五月四日北京學生幾千人,因山東問題失敗,在政府高壓的底下,居然列隊示威,作正當民意的表示。這是中國學生的創舉,是中國教育界的創舉,也是中國國民的創舉。大家不可忘了! ……這次運動裏有三種真精神,可以關係中國民族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