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寧州十分靜謐,一輪明月懸掛高空,城內月光如水,城外夜色如墨,一望無垠的黑覆蓋白日殘酷的戰場,分外蒼涼。遠遠聽見一陣烏鴉、夜鷹的叫聲,他們盤旋在戰場上,如最孤獨的狩獵者,享受他們的晚宴。

靜謐,殘酷。

雲不悔站在城牆看城外,心中沉重。兩軍交鋒,步步緊逼,一觸即發,宣王一道聖旨扭轉局麵,皇上好計策,這樣的聖旨在三軍將士前宣讀,江山拱手相讓,趙王心中哪怕再不甘願也要接受事實。他已失去了宣戰的理由,江山已在你手,又何必再發動戰爭。

程慕白苦心經營數年,鞏固北郡,操練兵馬,最後麵對的敵人竟是自己的兄弟,幾乎釀成悲劇,老趙王算計了開始,卻沒想到結局。

他們的命運又將會如何?

程慕白走上城牆,把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她背後,北國邊境,天氣苦寒,夜裏狂風呼嘯,他疼惜她的身子,“一個人站在這裏想什麼?”

“胡思亂想。”雲不悔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皇上會把我們怎麼樣?”

“他能怎麼樣?”程慕白反問。

雲不悔說,“我也不知道他能怎麼樣,又想怎麼樣,雖然江山在手,我想他今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他應該從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得償所願,又何必計較如何得到。”程慕白意味深長地說,“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這就足夠了,求仁得仁,也許,他真能當一名好皇帝。”

雲不悔戲謔地睨著程慕白,指著深山問,“你知不知道那裏有一條土匪道直通寧州?”

“知道,寧州是南國要塞,是我最大的阻礙,兩年前我就開始研究寧州的地形,軍事,城防,想著最好的進攻策略,寧州十三城占盡地利,強攻隻能損兵折將,偷襲是最好的進攻,我和當地人打過交道,知道三條道路直通寧州,那條土匪道是其中最好走的一條,還有兩條,正好能夠包圍寧州城,大霧天配合火攻和石弩,攻下這座城並不成問題。我和皇上在寧州對峙這麼久在等一個大霧天,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隻可惜,錯過了。”

“我養傷那幾天有過大霧天。”

程慕白點頭,那是最好的進攻時機,可他錯過了,他在猶豫究竟有沒有必要大動幹戈,雲不悔的話讓他思慮不決,最後錯過了進攻的好時機。

雲不悔說,“幸好你沒有進攻。”

程慕白有些惋惜,“我倒是真想打一仗,免得你總是覺得他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你該崇拜的人站在你身邊呢,沒眼色的小丫頭。”

雲不悔莞爾,哈哈大笑,“夫君,男人的自尊心不是靠人命捧出來的,在我心裏,你是無敵的。”

“口是心非。”程慕白一個字都不信。

雲不悔說,“慕白,你沒必要和別人比,比行軍打仗你比不過皇上,比詩詞歌賦,皇上必輸無疑。”

“你確定?”趙澈負手,拾階而上,回京後就舉行登基大典,如今三軍將領已尊他為皇帝,他沒有換上龍袍,卸去戎裝,一身紫色長袍,外披紫色的大氅,人在月色下有一絲少見的柔軟。

程慕白和雲不悔見到他有些詫異,兩人相視一眼,按君臣禮儀行了禮,趙澈看了他們一眼,淡淡說了聲平身,程慕白和雲不悔站起來,雲不悔打趣道,“皇上,您在背後怎麼也不出聲呀,幸好我們沒說您壞話。”

程慕白哼了一聲,桀驁不馴至極,一點都沒為人臣的恭敬,趙澈並不在意,“你覺得我詩詞歌賦比他差?”

雲不悔被人抓著小尾巴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抿唇,程慕白說,“皇上若是不服氣,哪天和臣比一比。”

“準了!”

程慕白冷冷地看著他,趙澈目光冷銳,他們似乎在較量什麼,霸氣外露,雲不悔夾在中間有一點吃不消,戰事已經結束,他們還是如此針鋒相對,她頭疼地想,她占了一部分因素吧。

雲不悔問,“皇上,三軍都在為您慶祝,您怎麼一個人上城牆來了?”

“煩躁,出來散散心。”趙澈說,雙手交剪在背後,看著外城一片濃墨,他的人生似乎都在這樣的濃墨中度過,雲不悔是他唯一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