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可以去你家嗎,我知道,現在提出這個要求,有些不合時宜。如果你真的還在生我的氣。”我試探著窺望她深沉的目光。
“我沒生你的氣,你多想了。”她的話讓我終於舒了一口氣,感覺這口氣從離開水手那會兒,一直到現在,它都毫不鬆懈的緊抓著我的咽喉不放,凝結在那裏。也許她的聲音有某種滲透性的力量,在聽到她的這句話之後,眼前的世界頓時雲開霧散,盡管,悉尼的天空依然彤雲密布。可我的心情卻轉為了無比燦爛的晴天。
但是仍有一絲頑固、不肯散卻的陰翳。
她還沒給我答複。
“可我還是不能去你家是嗎?”
“你要知道,我並不是那種隨便帶男人來我家的隨便的人。”她聳聳肩,像是在暗示我說“對不起尚紹。”
“那樣也好。”我低下頭,推想出她毅然離開時的情形,雪弗蘭甩出一陣灰蒙蒙的尾氣。也許尾氣也會隨著當時的氣氛而轉變形狀,從條狀的煙霧漸漸變化成模糊不清晰的惡魔的輪廓,但我們誰都沒見過惡魔究竟長什麼樣子。
她向我走來,我的心突然間幻化成了澎湃的海潮,在胸腔內湧動著,感覺像是一下子要破膛而出。
“可是。”她說。
“可是?”
“可是尚紹是一個例外。”
“繼約瑟夫之後的第二個男人,是嗎?”我想起了永眠在貝爾格萊的約瑟夫,想象他死亡時的情形,他的手占滿了自己的血汙,用手顫抖、乏力的撫摸著他眼晴飄來的幻覺,他在用手摩挲一個金發女人的臉頰。同時淚滴浸在血色之中。
“你還想讓我在難過一陣子是嗎?”她的反應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知道她會這樣說,否則,關於約瑟夫也許隻是她所虛構的一個故事,看來那是真實存在過的一個人物,隻不過,他是什麼樣子的,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約瑟夫沒有再幾年前去世,我想我和伊曼之間怎麼也不可能發展到這個地步,但究竟又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步,我自己也搞不懂。
我上了她的那輛白色的雪弗蘭,在副駕駛座上安靜的坐著,車子裏放著上世紀風靡於英倫三島,乃至全球的The
kink(奇想樂隊)的一張並不為人所熟知的搖滾專輯,我不知道伊曼是從哪個地方淘來的,專輯封麵上的字跡是用斯拉夫語寫的,我猜想,她定是在貝爾格萊的一家懷舊音像店裏發現的這張專輯。不過印象中,斯拉夫人對音樂的熱衷甚至不及其他一些地方的東歐人,有人說那裏的人崇尚戰爭,無論男女.有人甚至說那裏的女人都可以稱得上“wild(野蠻)”,起先我把這個單詞錯看成了“mild(溫順)”,我閉上眼,將伊曼身上的那些氣質與性格在心中一一將其抽象劃的羅列了出來。她說話的方式,沉默的方式,甚至生氣,惱怒時的表情,我將它們一一對比,我得出的結論是:曾經說出“wild”的那個人一定是個瘋子,或許他曾今與一個斯拉夫人發生過一段短暫、不美好的戀情,所以他對那裏的女人懷著一種深深的仇恨……
在我看來,伊曼身上並不具有他所說的什麼可怕的野性。出生地是我們自身無法選擇的事情。
她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雙手緊握方向盤,海濱大道上的車輛很少,她將車速提高在一百於一百二十之間。我們的車伴隨著奇想樂隊自由的旋律急速行進著。我根本不用想該怎樣在高速行進中打開副駕駛座前的安全氣囊。起先是有些擔憂,擔心她超速。但看著她平靜的表情,心也漸漸放寬了,大不了,我們一起葬身於此,一了百了,和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在一起,何樂而不為,我考慮過死亡,十分嚴肅的考慮過,但不想嚐試,別的什麼都可以進行反複且多次的嚐試,唯獨死亡是一個例外。我並不想孤獨的死去,多少次想起了肖邦曾說過的那句話“桑曾說過,我隻有在她的懷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