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妖心中,道是神秘莫測,高不可攀的存在,然而此時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自稱熊貓精,而是還是隻修行了一千年的熊貓精?
獸妖族的幾位長老雙股顫顫,有些不敢抬起頭來,他們怕自己抬起頭時,會露出自己驚駭又迷茫的臉。
他們想不通道大人為何會撒謊,但是他們知道,在此時,在此地,不管有多少迷茫,都不能在沈長安麵前顯露半分。
沈長安感覺自己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就像是他聽到了一句話,但是這句話怎麼都進不了腦子,他無法對這句話產生一種情感上的反應。
熊、熊貓精?
道年?
不知從哪兒刮來一股大風,刮開了蓋在沈長安臉上的毛毯,他與道年的雙眼對上。這雙眼睛還是這麼好看,隻是向來平靜如深潭的眼中,竟有了幾分執拗與忐忑。
道年在擔心什麼?
擔心他嫌棄他是妖?
又或是擔心他會生氣。
再或是……擔心他不相信,他不是熊貓妖?
腦子裏忽然閃過這個念頭,沈長安覺得有些荒誕,他艱難地扭著脖子,看向跪在雨中的那些人。雷電不斷地閃爍,他的眼睛剛才被雨淋過,所以有些花,隻能看到下麵密密麻麻跪了一大堆。
“他們……也不是人嗎?”
道年:“嗯。”
他把沈長安放到自己變出來的沙發上,用法術烘幹他身上的衣服:“有沒有受傷?”
沈長安愣愣搖頭,他看著這些跪著的人裏,有些連頭發都白了,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們跪著,我坐著,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道年見他坐立不安,轉頭讓他們起來。
雨水打在琉璃瓦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沈長安摳著蓋在身上的毛毯,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既然你是妖,為什麼還要給我們民服部門提供科學思想宣傳資金。”
“你這話什麼意思,物種歧視?你們人類信得科學,我們便信不得?”
沈長安:……
你們的存在,已經很不科學了。什麼歧視不歧視,現在一屋子妖,就他一個人,究竟誰歧視誰啊?
一股冷風吹進來,沈長安腦子清醒了一些:“他們這樣淋著雨,會不會生病?”
“沒事,都是風餐露宿熬過來的。”道年看了眼大氣不敢出的眾妖,“連這點苦都吃不得的,也成不了妖。”
“成妖……真不容易啊。”沈長安幹巴巴接了一句。
“比你們人類拿高考狀元難個十幾倍,至少你們參加高考前,不用被雷劈。”道年也幹巴巴接了一句。
眾妖熱淚盈眶地看著道年,您老既然知道成妖這麼難,就不能把標準降低一點?
“隻有嚴格的標準,才能讓妖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道年仿佛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對長安道,“這裏不是聊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過渡,沈長安有滿腹的話想問,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想給道年留幾分麵子,所以再多的情緒,都壓在了心底。
道年的話正合他意,所以他想也沒想便站了起來。
哪知道他站起身,就見這些妖修們齊齊道:“恭送兩位先生。”
他在這些妖裏麵,看到了幾個熟麵孔。由於龍廣王送過他珍珠與寶石,所以他對此人印象特別深。
見沈長安正在看自己,龍廣王朝沈長安熱情一笑。
沈長安:“……”
此人姓龍,家裏的船還取名水晶宮,難道真的是……
“他就是你們民俗文化中,十分有地位的龍。”道年知道沈長安再想什麼,“海底什麼東西都缺,就是不缺珍珠寶石,以後他再送這些給你,你不用客氣。”
聽到道年這麼漫不經心的語氣,沈長安還是沒忍住問出口:“為什麼你能讓龍給你行禮?”
“可能……”道年把目光投向眾妖,眾妖齊齊把頭低了下去,“可能因為我是國寶吧。”
沈長安:“哈?!”
“國寶地位非凡,人類把我冊封為國寶,就有了信仰力,其他妖類便會對我禮讓三分。”道年麵不改色道,“我族先輩乃是蚩尤大帝陣前先鋒與坐騎,自古以來便有超越他人的地位。”
可是蚩尤不是輸給了黃帝?這還有什麼“自古以來”?
沈長安的智商不允許他相信道年的話,可是身為朋友,不禮貌性地對朋友表示相信,是不是不太好?
“真的?”沈長安挑眉看向道年,再偷偷看其他妖怪的表情。
哪知道這些妖怪就像是腦門上長了眼睛一樣,齊齊點頭附和道年。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突如其來的挑撥離間,還有自稱相信科學,看到女鬼仿若沒有看見的道年,也突然變成了妖怪,沈長安覺得自己短暫的一生,承受了太多不該他承受的驚嚇了。
他甚至覺得,如果此時此刻有人告訴他,其實他不是人,而是王老子,他也能閉著眼睛接受。
明明是科技時代,沈長安卻覺得自己仿佛亂入異世的過客,他抬起腳走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忽然頭頂上空多了一把黑色的雨傘。
這把充滿現代氣息的雨傘,仿佛把他拉出了光怪陸離的世界,他怔怔地回頭,看著青絲如墨的道年,忽然想伸手摸一摸,對方如絲般順滑的長發,是不是真的。
可是他沒有伸出手。
“地上滑。”見他沒有話,道年左手撐傘,右手握住他的手腕,“我們回去。”
沈長安感到他腳下一輕,布滿雨水的青石台階變成了柔軟的……白雲?
清風吹在他的臉上,沈長安愣愣地想,他是在飛?
時候幻想的情節,變成真的了?
更讓他覺得離奇的時候,隨著高度慢慢上升,他沒有感到高空的寒冷,甚至道年舉著的雨傘也紋絲不動,這不符合自然規律啊。
可是,沒有翅膀的生物都能飛,本來就已經違背自然規律了吧?
沈長安腦子亂糟糟一團,幹脆盤腿坐在了雲上。
雨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陽光躲過重重雲層的圍堵,倔強地把陽光灑在了大地上。沈長安怔怔地看著地麵,又扭頭看道年,用手搓了搓臉,看來他真的不是在做夢。
他最好的朋友,不是人?
而是……熊貓?
他盯著道年欲言又止,道年無言地坐在他對麵,任由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