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進宮(9)(2 / 3)

最後,還是薑沉魚先開口道:“沉魚僭越,冒家父之名約公子來此,還望公子見諒。”

姬嬰淡淡一笑:“姐約嬰前來,必為有事,既然有事,是誰約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薑沉魚卻沒有立刻接話,垂下眼睛注視著手裏的茶,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最後像是終於下了決心般的深吸口氣,抬頭道:“公子可知,這青嵐寺的名字,是從何而來?”

姬嬰微一思索,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此寺是由冰璃公子命名的。”

“沒錯,此名,甚至包括寺前的匾額,皆出自薛采之手。冰璃公子四歲時,同家人外出踏青,不慎走散,在這山中迷了路,正昏餓之際,幸遇一美人。那美人提燈將他帶至此處,寺中的和尚發現暈倒在門外的孩童,救了他。他醒來後,感念其恩,想起那人自稱青嵐,恍然驚覺,原來她就是《山海經》中的最後一怪——青嵐女。遂以伊命以贈此寺。”薑沉魚到這裏,停了一下才道,“四歲孩童,能有此奇遇,著實令吾輩豔羨。”

姬嬰笑道:“縱是奇遇,若非他這般的妙人兒,也成就不了一段佳話。”

薑沉魚指著身旁的岩石道:“那麼公子又是否知道這塊抱母石的由來?”

“當然,起來還是跟冰璃公子有關。他被寺僧所救後,日日盼望家人來找,感懷母恩,寫就了名徹四國的《抱母吟》,而這塊石頭,便是為紀念他的那首詩,改作此名。”

“嚶嚶稚兒,發初覆額。食母之乳,因母喜樂。桀桀童子,騎竹高歌。母喚歸家,厭母苛責。朗朗青衫,異鄉之客。袖開袍裂,憶母針盒。蒼蒼老翁,淚無可遮,墓前枯草,已沒行車……”薑沉魚緩緩道,“嬰兒時代膩著母親,孩童時代煩著母親,長成之後離開母親,老了回來難見母親……短短六十四字,將一對母子的一生都書寫盡了。而他當時,不過才四歲。”

這回輪到姬嬰沉默。

壺裏的茶水沸騰著,頂得蓋子撲撲作響,偶有風拂過山林,沙沙沙沙。薑沉魚凝視著他,眸中有著千種情緒,萬般思量,最終歸結成為一句話:“公子,求你……救他。”著,屈膝跪下。

姬嬰回視著她,看似平靜的眼底,卻有著難掩的迷離,最後輕輕一歎。

薑沉魚咬唇道:“公子耳目無數,必然已經知道昨日我同姐姐還有公主去冷宮看過皇後的事情。你在接到書箋時便應該猜到,我們找你,所謂何事。公子本可以不來,但公子既然來了,就明,此事可成,不是麼?”

姬嬰的視線轉到了那塊名叫抱母石的岩壁上。

“公子,你門客三千,養賢納士,最是惜才,甚至不惜屈己尊人,親執車轅。如今,這個四歲就寫出了《抱母吟》、五歲禦前射虎、六歲出使燕國的神童就要為家門所累,無妄而死,你又怎忍心袖手一旁,棄之不顧,這豈非寒了下學士的心?”

姬嬰道:“姐請起。”

薑沉魚卻不起,繼續道:“若是旁人,我亦不會相求。但唯獨是你,隻有你,我知道你能救他,所以才大膽開這個口。公子,薛采於皇上而言,隻不過是一個逆臣家裏微不足道的一個孩子,但是於這下而言,卻是至寶奇葩,砍了他的腦袋,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姬嬰似是被這最後一句話勾動了心緒,臉上閃過一抹異色,再看向她時,目光裏就多了很多東西,那些東西閃爍著、跳躍著,最後凝成了惋惜:“你的沒錯,薛采的確隻有一個……”他閉上眼睛,再睜開來,起身道,“人生百年,國仇家恨,於曆史長河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轉瞬即沒。但文采風流,卻可以萬世流芳,寰古相存。嬰雖不才,亦見不得和璧隋珠就此碎損蒙塵。我答應你,薑姐,我會救薛采。”

我會救薛采。

這五個字,字字堅毅,擲地有聲。

薑沉魚仰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中依稀浮起淚光。

這場賭局……她贏了。

因為,公子愛才,而薛采正是百年不遇的玉質良材。她賭的就是公子的惜才之心,而他果然不負她望,最終答應相救。她知道其實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他所處的境地,需要做出多大的犧牲才能夠應允此事,她雖然猜到了他會心軟,卻依舊為這樣的心軟而感動。

公子啊……不愧是她仰慕了那麼久心心念念的公子啊……這樣的寬仁大度,這樣的摒棄私利,這樣品德高潔完美無瑕的一個他……

可是,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