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圖壁第31章 亂起(7)(1 / 3)

姬嬰一杯接一杯地喝,她看見酒水濺出來漉濕了他的衣袍,她還看見他藏在案下的另一隻手在微微地顫抖,她看見他最後推開侍從起身,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後花園。

她連忙跟過去,就見他抱著一座假山嘔吐,吐著吐著,忽然開始輕聲地笑,笑著笑著,又停下來,抬起頭,仰望著上的月亮,默默出神。

那名叫朱龍的男子跟在一旁,遞上濕巾道:“侯爺,我們回去吧。”

“回去……”姬嬰的眼神恍惚起來,忽道,“不,我還要與薛采比箭……”

“侯爺,”朱龍的聲音裏多了幾分痛苦,“薛公子去了燕國,您忘了。”

“是嗎?”姬嬰顯得很驚訝,喃喃道,“去了燕國啊,難怪今年沒有看見……去了燕國……去了燕國……”

“侯爺,咱們回去吧。”朱龍伸手去扶,姬嬰卻像是看見了很可怕的事情一樣,一把將他的手推開,然後朝後退了幾步,等再立定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神一暗,低聲道:“可是……我不想回去。朱龍,我不想回去……”

“侯爺……”

“我再在這裏待一會兒,待一會兒就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目光也越來越淒迷,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打開來,正是去年射箭時戴過的那隻扳指。

月色如水。

扳指的顏色也變得淺了許多,隱隱泛呈出血般的暗猩色。

姬嬰盯著那枚扳指,眸光閃爍不定,由淺轉深,又從深變淺,最後低低一笑:“罷,罷,罷……”他一連了三聲罷字,然後將手一揚,做勢欲丟,但揮到一半,卻又停住了,就那樣硬生生地僵在半空,臉上悲色漸起。

朱龍在一旁歎道:“侯爺,你……這是何必呢……”

“丟、不、掉……朱龍,我丟不掉啊……我竟然到此刻了,還是,舍不得丟……嗬嗬,嗬嗬嗬嗬……哎——”聲音一頹,手虛軟地落下,握著那枚扳指,低頭不言。

風聲嗚嗚,幾朵雲移過來,遮住了圓月。

姬嬰在斑駁的光影中,周身黯淡。

薑沉魚就站在三丈遠的地方看著他,想著這個男子為何會如此憂愁。他明明那麼睿智多才,任何難題都應該難不倒他才是;他一直都笑得那麼溫文,永遠能將情緒用微笑掩飾得滴水不漏……然而,這一夜,這個站在假山旁吐得一塌糊塗又低頭沉默的男子,雖然不再如之前那麼風姿雋秀,高雅難言,卻讓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一種疼痛。

她,看見他這個樣子,心就會疼。

很想過去抱住他,用最最柔軟的聲音告訴他,不要難過;

很想為他做些什麼,讓他恢複之前的明朗與風光;

很多話想,很多事想做……

然而,腳步卻邁不開,隻能那樣安靜無聲地凝望著他,一直一直凝望著。

公子,你可知,其實,在薑氏決定與你聯姻之前,我已凝望了你很久很久……

曾見白璧染微瑕。

此去經年卻不察。

十三紅豆

心口突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一般,痛得透不過氣來,忍不住掙紮,卻是雙目一睜,自夢魘中驚醒過來。

入目處——

頤非冷冷地看著她,淡淡道:“你醒了?”

薑沉魚這才想起,自己之前跳下湖去找珠子,然後右腿突然抽筋,就沉下去了。她連忙低頭打量自己,發現衣服還是原來的衣服,但不知怎的已經變幹了,而置身處依舊是畫舫,看來,昏迷的時間並不長久,但在剛才的夢境裏,卻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遠。

想及剛才的夢境,不禁又是一陣恍惚。

頤非見她如此,嘲諷地笑了:“怎麼?夢見你的情郎了麼?”

薑沉魚麵色一白,難道自己在夢魘中了什麼不該的話嗎?正心悸時,頤非又道:“放心,你的好師兄已經脫離嫌疑了,那個假太監已經招供了,昨夜和羅貴妃私會偷情的人是他,而你的好師兄不過是倒黴的替死鬼,正好撞上罷了。”

薑沉魚抬起眼睛,細細的眉毛微擰在一起。對於這樣的解釋,完全無法信服。

“我師兄昨夜為何會去西宮?”

“他為父王看病之時,父王道在其病發伊始,乃是羅貴妃親自照料,曾記錄下他每日的飲食狀況,所以,東璧侯在看完病後就去西宮,打算問羅貴妃要那本冊子。”

“然後就撞上那尷尬之事?既不是他的過錯,為何事後不肯明?”

頤非懶洋洋道:“恐怕是羅貴妃求了他什麼,他既然答應了,為了實踐承諾,也隻能隱瞞到底了。”

薑沉魚垂頭想了好一會兒,再度抬眸時,表情無比嚴肅:“你覺得這個理由我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