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椅子所擺放的地方是個設計精巧的機關,此刻露出了一個直徑三尺的圓柱,圓柱上有一道門,而剛才那句話就是從這門內傳出的。
薑沉魚萬萬沒想到,廳內還有另一個人,而且,一直藏在椅子下麵。
姬嬰緩緩道:“不錯,我請兩位陛下下旨聲援支持其成為程王的人,就是——你還不出來?”
“吱呀”一聲,圓柱上的門開了。
一個人慢慢地走了出來。
鴉般的長發無風自蕩,像絲緞一樣披在身上,她伸出手來那麼輕輕一挽,露出明潔的臉龐——那是塵埃,都為之自慚形穢的美麗。
而這一回,輪到薑沉魚出聲打破了一室寂靜:“頤……殊公主?”
十七窮途
“主人!王府被包圍了,七千鐵甲軍已全軍覆沒!”
“主人,豐饒侯和禁軍統領王伍都背叛了,現在正調轉矛頭對付我們!”
“主人,我們派出去的探子全被殺死了,素旗軍將他們的頭顱懸掛在營外示威,我們怎麼辦?”
“主人,逃吧!”
“主人,逃吧!”
“主人……”
頤非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因為視線一片模糊,那些個下屬的臉,都隻剩下模模糊糊的一個輪廓,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但就是無法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靜靜地坐在畫舫上。
這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他不喜歡陸地,他喜歡水流。
時候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水這麼輕的東西,卻可以托住木頭,而人類碰到水,本來是會沉下去的,但有人卻學會了遊泳……他被這些自然界裏神奇的事物所吸引著,廢寢忘食地鑽研,就想弄個明白。
他的母親是個普通的妃子,偶爾皇帝會來她這兒過夜,不特別受寵,但也沒有冷落。父皇看見他對著湖水發呆,不太高興。每當那時,母親就會遊他練武。
母親:“如果你練得一身好武藝的話,你父皇就會喜歡你了。”
然而,他為什麼非要讓那個眼睛裏隻有掠奪和殺戮的男人喜歡?同樣看見一隻鳥,他會關心鳥兒為什麼能飛,而那個男人所關心的隻會是如何才能用刀把那隻鳥最快地殺死。
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沒有交集,也不會遺憾吧……
於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活得很單純,也很快樂。母親很疼他,雖然也曾希望他好好練武博取皇帝的歡心,但終歸沒有勉強他。她出身商賈,娘家人沒有資格進宮探望,隻能逢年過節送點東西,有時候是江北的石榴,有時候是西島的柿子餅,她就喜歡這些零嘴,但又怕被人取笑,每次都躲起來偷偷地吃。
拜母親所賜,他也開始喜歡那些各種風味的地方吃,而其中最喜歡的,就是糖畫。
因為,糖畫隻能冬送進宮,擱置的時間一久,就會硬掉或者化掉。所以每次隻要拆開包裹看見裏麵有糖畫,他和母親就會第一時間躲到屋子裏,避開別人的視線,隻有母子兩個人,分享著一個糖畫……那樣的時光,對一個孩子而言,無疑是很快樂很快樂的。
直到有一——
那一,程軍從燕國的疆土上灰溜溜地撤回了帝都,父皇為此大發雷霆,而當夜,無意中路過母親的院子時,聽見母親在唱歌。
其實母親一直是個很會隨遇而安的人,在皇帝不來臨幸的日子裏,她就繡繡花,唱唱曲,據父皇當年就是因為在街上聽見她唱曲,所以才點她進的宮。
唱曲也許並沒有錯,錯就錯在她唱得太快樂,而且歌詞是:“南方的燕子啊,你歸來時可否帶來了他的訊息?”
父皇因為打輸了仗,正在氣頭上,再加上聽見“燕”字,當即怒不可抑地衝進去,解下腰間的鞭子就朝母親打了過去。
母親發出的尖叫聲,令得在隔壁房間裏正在雕刻船的他嚇了一跳,連忙打開門時,看見的,就是父皇正在用鞭子瘋狂地抽打母親的畫麵。
母親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痛苦呻吟,卻不敢求饒。
他被那樣的畫麵嚇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阻止,於是撲過去想攔下父皇的鞭子,但那鞭子卻掠過他的雙手,狠狠地敲在了他背上。
那一記的力量與速度,以及它所帶來的疼痛滋味,到現在,身體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被打翻在地,重重地撞到母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