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壓抑著的哽咽聲,不受控製地自喉嚨裏冒出來。她一邊想著這可怎麼辦呢自己竟然如此失態,一邊卻任憑眼淚繼續嘩啦啦地流下來。
一旁的崔氏婦人很識趣地沒有勸阻,隻是了句:“我帶你去公子的書房吧。”就把她從那個悲傷的地方領了出去。
薑沉魚用手帕擦幹眼淚,這才得以好好觀察一下姬嬰的住處。
這裏……是姬嬰的家。
是她最愛最愛的那個男子的家……
她還是第一次,能有這樣的機會好好瀏覽,走過他曾經走過無數次的鵝卵石徑,撫摸他曾經撫摸過的欄杆,偶爾吹過衣角的風,曾經也這樣吹過他的長袍……一想到這些,薑沉魚的心就軟軟地融化了,滿是溫柔。
公子時候肯定在這棵樹下看過書,也曾在那個石桌旁用過點心,修長的竹枝鬱鬱蔥蔥,素潔的屋舍極盡雅致,這裏的一石一木,看在她眼裏,都是如此稱心。
就像那個她所喜歡的人一樣,渾身上下從頭到腳無不美好。
不多會兒,一行人等來到一座院落前,裏麵三間瓦房,依竹而建,門窗也全都雕琢成竹子的模樣,與竹林幾乎融為一體。門上一塊琉璃匾額,用綠漆填塗著“有所思”三個陰文大字,字跡蒼勁文秀,極具功底。薑沉魚心知——這,便是姬嬰的書房了。
崔氏推開房門,先進去將裏麵的香點上,這才轉身道:“娘娘請。”
薑沉魚慢慢地踏進門檻,一股熟悉的佛手柑香味撲麵而至,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書。
與牆壁等高的竹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上千本書,每隔一層都掛著塊竹片,上麵寫著分類。書架旁邊是尺許高的螭首古鼎,此刻鼎內焚了香,白煙自鏤空的花紋中嫋嫋升起,令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好不真實,恍如夢中。
她……真的到了姬嬰的書房麼?
還是,因為實在太過想念,所以老可憐她,賜她這樣一個夢?
薑沉魚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摸了摸古鼎下麵的軟榻,被褥冰涼,是了,那個人,已經很久都沒有回來了……不,那個人,永遠都不能回來了……
昭尹的話於此刻回響在耳邊,一字一句,越發淒涼:“你也知道,姬嬰他……隻剩下了一個頭顱……所以,我要你去一趟淇奧侯府,看看有什麼可以跟他一起下葬的東西,多放一些,好讓他此去上,不要太過寂寞……”
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公子帶走呢?這香必定是要帶的吧……
崔氏在一旁幽幽道:“公子時候除了先的心疾之外,還有哮喘。於是大夫就給他開了佛手柑這種藥,隨身攜帶,後來就慢慢地好了。結果傳到了外頭,很多王孫公子們都爭相效仿,弄得一時間京都香貴。哎……”
薑沉魚走到書案前,旁邊立著個半人高的花瓶,瓶裏沒有插花,而是放了許多卷軸。她順手拿出一卷,打開來,裏麵是一幅畫。
薑沉魚“啊”了一聲,持畫的手,頓時顫抖了起來。
那是一幅碧荷圖。
但確切來,並不是一幅“畫”。
因為,它是粘上去的。
也就是,畫的主人剪了真正的荷花和荷葉,並將它們粘在畫紙上,再用一種獨特的方法抽去空氣,令它們保持著活著時的嬌豔。
而薑沉魚之所以顫抖,是因為這樣的畫,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就在幾前,她還在寶華宮陪另一個人玩過。那個人的名字叫——曦禾。
崔氏平靜無波的聲音又輕輕地響了起來,仿佛是在懷念,又仿佛隻是在陳述而已:“公子從對畫畫最是頭疼,為此沒少被老侯爺教訓。後來,有人教他這樣作畫,他便學會了,用這個去應付老師。夫子看後一笑,自那之後就再也沒讓他畫畫了。反倒是公子自己,時不時還會剪粘一番。這一幅是他去程國前做的。那時候的荷花還剛冒出一個角,公子先做一半,剩下的等他回來再做。但誰知……他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薑沉魚慢慢地將畫卷起來,遞給身後的宮人。這幅未完成的新荷圖,也陪著公子一起上路吧……
書房的牆上,還掛著一把弓,異常精致巧,通常是孩童或女子用的。
崔氏道:“這是薛采的弓。”
薑沉魚稍稍驚訝了一下。
崔氏解釋道:“這是薛采當年禦前揚名的寶弓,他就是用這把弓射死了一隻老虎。薛家被抄後,此弓幾經周折進了當鋪,公子正好路過,就買回來了。後來薛采被送到姬家為奴時,公子對他,什麼時候他做好心理準備了,能放得下過去的一切了,就把這弓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