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謝禮
三月,春花爛漫。
萬卉千芳,在園林中爭相開放,尤以梨花為最,點點香白,霏霏如雪,點綴著靜幽絕俗的景致,呈現出一種生機勃勃的春意盎然。
行雲流水般的琴聲,自精致雅舍裏遠遠飄來。
跟在懷瑾身後的男子,停下腳步,專注聆聽了片刻,讚歎道:“好一首《曲徑通幽》,真是應時應景。”
懷瑾掩唇一笑:“陛下喜歡就好。請跟我來。”著,將來客引到了雅舍前。
而那琴聲,也知客到般識趣地停下了。
懷瑾推開房門,躬身道:“奴婢就送到這兒,陛下請自己進去吧。”
男子抬步邁進門檻,房門便由外輕輕地關上了。
裏麵四四方方一個廳,由兩扇素石屏風將之與內室隔了開來。外廳橫擺著一張檀木書桌,桌上放著一把琴,但彈琴人已不在座旁。窗台上,兩盆茉莉嫣然盛開,令得整個房間都洋溢著淡淡的清香。除此之外,再無旁物。
無比簡單的陳設,卻處處彰顯出其主人雅韻成的個性。就算是再粗俗的人,到了這裏恐怕都要變得拘謹,更何況,來者本就是個雅人。
因此,他什麼話也沒,隻是走了過去,坐到琴旁,然後撥動琴弦,也彈了一曲。琴聲洋洋灑灑,和風淡蕩,旋律輕快,應著窗外的陽光,煞是愜意。
一曲終了,內室的人還未回應,來客已先自拍手道:“不想我三年未曾碰過琴,竟還沒忘記這首《陽春白雪》該怎麼彈,不錯,不錯。”
內室發出一聲輕笑,接著,一個清脆柔婉的語音道:“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彈錯了起碼十個音以上,卻還不太難聽的曲子。”
來客嘻嘻一笑:“是琴好。難怪你看不上彰華的雷我琴。有了這下獨一無二的綠綺,的確是不再需要其他名琴的。”停一停,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虞,好久不見。”
屏風內的人靜默了片刻,才回應道:“陛下的這個稱呼,還真是令人懷念……程國一別,算來已有大半年不見,宜王可還安好?”
琴旁的男子抬起眼睛,眸光似水、似火、似掠過琉璃的光,似滑落屋簷的雨,似這世上一切靈動的東西,有種攝人心魂的魅力,不是別人,正是宜國的君王——赫奕。
而那個被喚作虞的女子,不消,就是薑沉魚了。
赫奕凝望著雕有纏枝芙蓉花的屏風,視線卻如同穿過石麵看見了裏麵的人,表情有些迷離,又有些歡喜,輕聲道:“確切來,是八個月零三,整整二百四十六。”
內室的薑沉魚一呆,忽然間,失去了聲音。
她此番特地約赫奕來此,為的乃是還債。雖然離開程國前,赫奕所贈的三枚煙火都被她用掉了,但在遇到困難時,第一個想起來可以求助的,依然是他。
從得知姬嬰死訊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心一定要查出真相:為什麼父親要殺姬嬰,為什麼昭尹又會默許這種行為?因此,回宮後,她一方麵與昭尹周旋,繼續扮演乖巧溫順的淑妃,一方麵則暗中查訪真相……種種行為,都需要錢。
可她當時與薑仲決裂,根本沒法動用薑家的人脈與資源。因此在最危急時,便想起了赫奕。通過薛采她同赫奕取得了聯係,同他訂下契約:他提供她此番行動的所有花費,而她需要在事成之後,雙倍償還。
如今,大權在握,下初定,是該她還債的時候了。
然而,明明是公事公辦的流程,卻因赫奕的這一句話,而變了滋味。
薑沉魚坐在屏風後,心中不是不清楚的:赫奕之所以肯慷慨地借錢給她,為的並不是那雙倍的利潤,而自己當年明明拒絕了他的心意,卻在最後,依舊迫不得已地向他開了口。
有些事情,一旦牽扯,就再也斷不幹淨。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卻還是觸犯了禁忌。
金錢債好還,但人情債……又該如何清償?
就在她內心柔腸百轉之際,赫奕用一記清朗的笑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然後推開古琴,撫了撫鬢角處的長發道:“這麼多以來,我可是算計、日日掛念,心想著你究竟什麼時候能還錢,到底還還不還得上錢?算得朕白頭發都多了幾根呢……”
薑沉魚明知他在謊,還是忍不住被逗樂了:“陛下真不愧是商人。”
“所以我投資的永遠隻會是能賺錢的買賣。”赫奕到這裏,眼中露出讚賞之色,輕歎道,“而你,可以是我這麼多年來最成功的一筆投資了。”
“是陛下的錢好。”此言非虛。若不是赫奕提供的那一大筆資金,別且不,大太監羅橫,和百言七子就收買不到手。而她能在昭尹中毒後如此順利地平定一切,羅橫和七子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