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捷報
千裏捷報
馬車在山道上急奔,深夜的叢林漸漸的籠罩上了一層寒霧,從成堆枯黃的腐葉和斷臂殘枝上的升起的瘴氣與其混合一體,漸漸露濃,使得車行不得不慢下速度,天地間,一片詭異的蒼茫……
車內,小小盤坐,掉懸的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光芒,隱隱灼亮。那身穿黑色龍蟒長袍,雙閉緊閉,麵色灰白的男子是由李公公易容的,他老了,身體虛弱,不必喬裝,也當真是睡著了,那藏在繡蒼鷹大袖下的蒼老的手,無力的垂著,就如同一個即將失去生命的老者,晃晃顛顛的隨著車輪的搖晃。
小小看著李公公那有力無氣的模樣,秀眉緊擰,從他身邊走過,掀開車簾,望著夜色中彌漫得看不清前方山路的濃霧與天空中高懸橘紅月光,心頭的不安更甚,她對車前駕馬的赤焰道:“赤焰,我們要走到哪裏?”
車前,手執長鞭的赤焰也擰著眉,他易容成了一黑衣探衛的模樣,眼底比這黑夜更為深沉,他緩緩駕車,沉聲道:“皇上命令屬下保護娘娘,直到黑衣探衛背負赤金旗追來才可返回營地,還請娘娘少安毋躁”,其實,赤焰心裏何曾放得下現在大營中指揮黑衣探衛的主子,但是皇命如天命,他不得不從。
“反正楚安的大軍不會越過關城追趕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停下休息”小小眉宇微上挑,她知道赤焰對龍燁的忠心,也知道自己不能貿然回去,否則定要打亂龍燁的計劃,可是,她的心自從營地出來之後,就一直揪緊,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更何況……小小轉首望了一眼躺在馬車內分外虛弱的李公公,立刻又道:“李公公情況不對,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再這樣行駛下去,恐怕要出事”
赤焰擰了擰眉,慢慢的勒緊韁繩,隨後一個翻身躍進馬車,果然見李公公氣息虛弱,並且不知道口中在言詞不清的說著什麼,赤焰眉宇黜緊,將他抱起,道:“李公公可覺得身子不舒服?”
李公公慢慢的睜開雙眼,在看到赤焰那張陌生的麵容時,先是一怔,又望了望坐在一旁帶著幾許擔憂的小小,竟重重的歎息了一聲,張了張嘴,蒼老的聲音帶著顫抖,道:“貴妃……娘娘,奴……奴才恐怕以後不能伺候您了,奴才……大限將至了……”,說著,他沉重的喘息了兩聲,又望了望赤焰,言語有些混濁不清的道:“你……是赤焰吧?”
赤焰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首,似乎也看出了李公公即將西歸,抬手緊握住他蒼老無力並且漸漸冰冷的手,沉聲道:“放心,我會帶你回宮”
李公公似乎放心了,他閉上雙眼,欣慰的點了點頭,曾經那尖銳的聲音沙啞的無力:“我……有幸……伺候先帝……和皇上,已是天大的福分,赤焰那,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顧……娘娘,這些年,皇上心心念念,夢裏眼裏都隻要娘娘,別人……或許不明白,但是……但是做奴才的,看得最清楚,以前……皇上就算是天塌下來,都無動於衷……可……可自從有了娘娘後,皇上變……了,變了……”
李公公的聲音斷斷續續,已經連接不上,聲音也越來越小,赤焰眼底閃過一絲難過,他緊緊抱住李公公的手,聲音低啞:“這些娘娘都知道,你放心,娘娘不會再離開皇上的”,李公公聽了這話,雖然神智不清了,但卻停下了那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等回了宮,我會請求皇上將你葬在先皇的陵外,你安息吧”赤焰感覺到了李公公已經斷氣,慢慢的閉上了眼,隨後整理了一下他的長袍,重重的歎息了一聲,老來歸故裏,是每一個將士的心,這也是為什麼隻要龍宇要將每位將士的骨灰派人送回宮廷,交予五官,既後來所謂的戶部,與朝廷撫恤一起發放歸其家人的原因。回了家,就代表著靈魂有了安息之地。
見過沙場上的血腥殺戮,也見過宮廷中殘忍的爭鬥,但是小小卻從來都不曾如此平靜的麵對一個老者的死亡。心底有一絲絲的苦澀,閉上雙眸,聲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啞:“他……已經去了麼?”
赤焰不語,隻是沉重的點了點首,將李公公的屍體安置好,扯開被褥蓋在了他的身上,隨後仰首緊閉上了眼,隨後才淡淡的道:“宦官從來都多病,李公公年過五十了,也該是大去之時,娘娘寬心,生老病死,古來如此……”
小小擰眉不語,隻是無聲歎息。曾經的她,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不曾麵對過誰的生死,即使,在那個肮髒的地方,也曾聽到太多醜陋的死亡,可是,她卻從來都隻當自己置身事外,從都不曾去理會過。
抬首,車簾外的霧氣漸漸襲進來,籠罩在夜明珠發出的幽幽光亮中,小小閉眸。這夜,漫長得如同渡年……
馬車依舊緩緩行駛,在寂靜的山路上留下車軸碾壓的吱吱聲響,甩鞭的聲響打破了山間的寧靜。林中的瘴氣含毒,熏得小小有些昏沉,再加上疲累,小小竟昏沉的睡倚靠在馬車紅漆木架上朦朧睡去,直到,隱約間耳邊似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時,她才猛然驚醒,帶著一絲心驚的睜開眼。
呼的一聲掀開車簾,望向迷霧處,隻見赤焰已經停下馬車,車外的天色黑沉,霧氣異常冷清,一看便知定是已經是黎明前,小小望著著赤焰,道:“那馬蹄聲可是來自營地?”
赤焰擰眉,望著黑沉沉的濃霧,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首,但卻似乎有冷沉的道:“但這不像是赤金旗的馬蹄聲,道像是黑鷹旗”
“什麼意思?”小小不明白,她聽過有鑲焰旗、鑲黃旗、赤金旗,但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大運國還有黑鷹旗,但隨即,她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身上,龍燁臨行前特地為她披上的黑錦銀絲蒼鷹鬥篷,素手猛的揪起衣角,躍身跳下馬車,衝到赤焰麵前,扯住他衣領,眸光帶著幾分焦急的道:“到底怎麼事?怎麼叫黑鷹旗?是不是龍燁出事了?”
赤焰的眼睛依舊深沉的盯著不遠處,似想點頭,卻又搖了搖,沉穩的道:“屬下不知,但要調動黑鷹旗是必須由皇上親自下旨,而旨意隻有擁有同樣黑鷹標記的人才可以知道”,說著,他將目光落在了小小的身上,狂肆的北風中,小小肩頭上那件玄色披風簌簌飄揚,上麵那隻銀線繡製的蒼鷹利眼雄威,展翅翱翔。
龍燁給她的信?小小心一跳,不禁鬆開了赤焰的衣裳,向那濃霧的山路望去,不多時,果然見到一名身著黑衣蒙麵的黑衣探衛騎著赤色漢血馬,身後背著一支在風中簌簌飛揚的繡銀鷹黑旗。那馬上的黑衣探位一見小小,立刻勒住住韁繩,翻身跪拜在地,從懷中掏出一封明黃繭子高舉過頭,喘籲道:“屬下拜見貴妃娘娘、赤統領,皇上有旨,命屬下快馬送一封繭子給娘娘”
小小上前,接過繭子就拆開,纖細的素指竟有些顫的拈開那卷成長條的字條,不覺心頭竟有些惶恐而發顫,她閉上雙眼,向滿天神佛祈禱,但願龍燁沒事。而後才慢慢的睜開眼,卻見一張字條上隻寫了寥寥幾個字:毓兒,回來!
毓兒,回來……
小小的心在這瞬間像是被壓進了巨石,沉重而痛心,眼底頓時彌漫上了一層水霧。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她竟然已經這樣擔心他,這樣害怕他會出什麼事,甚至,才離開短短幾個時辰,自己就已經克製不住想回到他身邊的心。
原來,她已經這樣愛他了……
收起明黃繭子,緊緊的捏在手中,小小克製著聲音的激動與顫抖,問道:“皇上可還有什麼吩咐?”
那黑衣探衛起身,抱拳低首道:“皇上說,讓赤統領帶著李公公回帝都,向朝廷報捷,更讓屬下問娘娘的意思……”
麵頰上落下了一滴冰涼的水珠,小小抬手輕拭,望著指尖上晶瑩,輕輕咬住唇,轉首望向赤焰,隻見赤焰麵容上的緊繃已經舒緩,他走上前,竟意外的為小小將披風係得更緊了些,隨即抱拳低沉道:“貴妃娘娘保重,屬下先帶李總管回帝都”,說著,單膝跪地一拜,隨後絲毫不拖泥帶水的翻身上了馬車,甩起韁鞭啪的一聲,駕車而去。
黑衣探衛已明白小小的意思,立刻翻身上馬,伸手將小小拉上馬背,揮起身手背負的黑鷹旗,快速的向營地奔去……
這是一場血腥的交戰,高聳的城門尚未開啟時,小小就已經在彌漫的濃霧中聞到了冰冷的血腥氣息與篝火燃燒皮肉的焦味,刺鼻且另人作嘔。快馬踏上大漠的沙地,那原本沉浸在山林的濃霧頓時消散,狂風怒吼,飛沙走石,短短半裏地,似乎走進過了兩個天地。
高聳的黑漆城門喀喀的開啟,赤色鬃毛的快馬飛奔進營地。眼前,整個營地的大帳依舊都倒塌,整個駐軍營地,幾乎已經成了一片火海,衝天的光亮映得這也如白晝,周圍到處都是帶著焦味的屍體,橫七豎八,就連馬蹄踏過的地方都能到骨骼被踩碎的聲響,邊際離城牆的地方,無數的哀嚎嘶叫不覺於耳,無數從火起爬出的人影揮舞著雙臂,淒慘的叫聲直震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