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掃墓(1 / 2)

春節放假,七。

在這一年最後的一個工作日裏,律所裏所有的律師結束了一年的辛苦,就算是平日裏再嚴肅的人,也都難得地掛上了幾分笑容,相互告別,再收拾東西離開。

團隊裏的人,也都跟程白告別。

很快,整個律所就變得空空蕩蕩。

邊斜跟程白是最後從裏麵出來的,回頭朝裏麵一望,不由笑了一笑,道:“看慣了這裏人來人往的樣子,忽然放假沒了人,居然還挺不習慣的。”

程白也跟著回頭看了一眼。

尋常那亮如白晝的燈光已經熄滅,冥冥的暮色籠罩了整個世界,讓隔著幾扇玻璃窗的桌椅和門牆都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之中。

的確是再沒有一個人了。

雖然完全不是當日的情景,甚至就連律所的裝修風格也截然不同,可她的記憶,在她的視線觸及到這一片空蕩與昏暗時,卻如河流般往前倒回,翻騰而上。

還記得,乘方注銷的那一……

似乎也是這樣冥冥的暮色。

人去樓空,方讓不見影蹤,隻有她站在門口,看著人把那塊寫著“北京乘方律師事務所”的銘牌摘下來,扔在走廊上。

“看多了就會習慣了。”程白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按了電梯,然後問邊斜,“大家過年都回家去了,你呢?”

“……”

有片刻的沉默,邊斜似乎是沒想到程白會問這個問題,也似乎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些猶豫。

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也回去一趟。”

他家在南京,不過從大學開始便常年在外麵,雖然從事的是自由職業,按理在哪裏寫書都行。可事實上他和別的忙於工作的人沒什麼區別,每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裏麵顯然有點什麼原因。

從邊斜回答她問題時那片刻的沉默之中,程白也能窺見些許端倪,但她向來不是什麼八卦的人,到這裏也就不再往下問什麼了。

老弄堂裏住的大多都是上海本地人,也有一些房子被租給了外地來的租客。一到這種闔家團圓的節日,便能聽見許多行李箱的滑輪從地上滾過的聲音,是在上海打拚的租客收拾好東西返鄉,也是離家在外的本地人回家。

程白載著邊斜回來的時候,能聽見一扇扇窗戶裏傳出來的聲音。

或吵或鬧。

或抱怨,或關懷。

工作室那邊來接邊斜去高鐵站的車,已經在別墅外麵等候。邊斜進去隨便收拾了幾本書,裝在一個不大的行李箱裏,便走了出來。

這時程白就站在老房子的二樓。

她兩條細細的手臂交疊支在欄杆上,從高處看著她,那微卷的長發在暖黃的燈光中傾瀉下來,一雙眼底竟透出些許的溫存之感。

可邊斜的心裏,忽然泛上幾分酸澀的揪痛來。

弄堂裏其他人家都已經熱熱鬧鬧的,唯有程白這裏,一棟老房子,一個人,安安靜靜。

那一刻,他有幾分衝動——

想就著這抬頭仰望她的姿態,留下來陪她,或者喊她一塊兒去他家裏過年。

但還沒等他開這個口,程白已經笑著對他揮了揮手,語氣鬆快,輕輕地道:“好鄰居,明年見。”

於是所有的話語都被壓了回去。

邊斜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也向她笑:“明年見。”

邊斜走了。

隔壁別墅沒了主人,也空蕩蕩。

程白的老房子毗鄰別墅區,又在那一片老弄堂的盡頭和邊緣,在這種熱鬧的日子裏,越發顯得兩頭不靠,仿若一座與外界隔絕的孤島。

而程白,是這座孤島僅餘的主人。

邊斜走的這晚上,她睡了一覺,少見地在回到老房子之後失眠了半宿,次日起床洗漱照鏡子時,眼底有淡淡的血絲。

衣櫃裏掛著的衣服不多。

程白挑了一件暗藍的大衣,穿在身上,透出幾分冷沉。

春節期間的上海,整座城都空了大半,可以是一年裏少見的不大堵車的時候。

她驅車一路向西北,出了外環。

在接近某處公墓的時候,才漸漸看見路上的車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