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那個老人望著那鏡子,露出了一絲苦笑來,說道:“本來,鏡子的力量與我們的蠱術結合在了一起,能讓鏡子的力量到我們身上,借此來讓我們續命,可是誰知道,看守著這個鏡子的人,偏偏就對鏡子裏麵的力量,動了邪念。
他一心想到獨占了鏡子,對著那鏡子,施了術,想要把鏡子裏麵的力量,全吸收到了自己的身上,結果,鏡子不知怎麼的,就逆轉了開來,居然把他,給吞噬了進去。”
“吞噬?”攝影師戰戰兢兢的望著那麵並不大的鏡子:“還能……這樣?”
老人沒接茬,隻是自顧自的說道:“從那一天開始,鏡子從輸出力量,便成了吸入力量, 所有的人為鏡子所用,被那看不見的細絲困住,我們存在的意義,居然成了給鏡子做事的鸕鶿了。”
我當然知道鸕鶿,那是一種捕魚的活工具,漁翁養了鸕鶿,會將鸕鶿給丟在了河水裏,等鸕鶿捕捉到了魚,大的就自己留下,小的“賞”給鸕鶿。
說白了,是自己的奴隸一樣,給的那村人們一個青春永駐,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原來,是我們之前誤解了,以為村人是因為貪生怕死,愛慕青春的年華,這才甘願跟那個鏡子結成了術,想不到,其中還有這個原因……
長生……長生……即使隻有長生這一小部分的力量,也能跟長生一樣,可以引誘人心?
“有弱點的人,會被長生引誘。”程恪說道:“而那麵鏡子裏麵,本來就是相反的長生。再加上,吸進去的那個人,也會汙染了裏麵的力量。”
吸進去的那個人,帶著一個貪字,所以,把貪傳染給了鏡子。
“這是村子裏麵繼長生蠱反噬的第二個災難。”老人憮然說道:“每年七月,每個人必須獻出足夠的生人氣,獻出去的生人氣不夠,自己就會被那鏡子吸幹,村子裏的人開始自相殘殺,有的自保,有的是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甘願將自己的生人氣,給自己的身邊人獻祭……好比我娘。”
娘為了自己死了,所以這條命貴重,不論如何,也要延續下去,因為,隻要活著,就等同於,娘和自己在一起了吧。
我猜得出,為了,繼續活下去,為了,家人的希冀繼續活下去,還能有什麼辦法?
村子裏的生人氣沒有了,鏡子卻還是無底洞一樣的每年吃生人氣,就隻好從外麵引進來了。
一年吃一次……我想起來二姥爺說過的,西川這個地方,時常有人死了,屍體也找不到。
是呀,一年隻在七月開門,其他時間是與世隔絕的封印,當然誰也找不到這裏來,隻能遺留下這裏的傳說。
“對了……那個老婆婆!”編導忽然想起來了那個聾啞的老婆婆,趕緊就問道:“為什麼,她沒有跟你們一樣,成了你們的這個樣子?”
“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我們長生鎮的人啊。”老人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六十年前,她跟她的家人,也是在七月的時候, 被引進村子裏來的,她的家人被吸幹了,她當時還是個嬰孩兒,生人氣不多,與其吸幹了,倒是還不如就留在了這裏,幫著我們當個誘餌引人來。”
“為了不讓她把你們的秘密說出去,”我心裏猜測出來了:“你們讓她變成了聾啞人?”
“哈哈哈哈……”老人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很殘忍,是不是?可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麼說,她是從小在這裏長大的……”攝影師忍不住問道:“可是,她怎麼會打手語的?”
“說來也可笑,”那個老人半眯著眼睛,說道:“後來…… 她居然能跟一個誤入村子裏麵的男人相好上了。”
“啥?”攝影師瞪大眼睛:“老婆婆還能找到男人?”
“你是不是傻?”編導說道:“誰這輩子沒年輕過,又有誰這輩子不會老!不過……我們這一次,倒是沒看見什麼男人,現在……死了?”
我想起來了那枕席下麵黑魆魆的頭發,和廁所裏麵的年輕女人來:“是……缸裏麵的那個怪異的人蠱吧?是不是,他們成家之後,還有了一個女兒?”
“你們肯定,把他們倆的生人氣,也吸幹了吧?”攝影師也猜出來了:“難怪老婆婆那麼恨你們,因為保護我們這些生人,就可以餓死你們。”
“沒錯。”老人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來:“他們兩個人成了家,有了個女兒,一家三口,老老實實的留在了這裏,給我們引人來,倒是好的,可惜啊……那個女兒,因為每年那些外來的人,開始對外來的世界,有了興趣, 要走。你說,能不能走?”
“所以,你們追上了那個女兒,把她吸幹了……”編導顫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夠狠。”
“是啊,人不狠,站不穩。”那個老人吐了口氣: “她不死,消息傳出去,如果引來了大量尋訪長生的養鬼師,那死的就是我們。老頭子見我們追了過去,為了保護女兒,也一起被吸幹了,她恨我們,恨的有道理。”
“換了誰,都會恨你們的。”攝影師忍不住說道:“你們毀了多少人……”
“誰希望事情是這樣的呢?”老人完全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可是這又能怪誰呢?”
“這麼說,缸裏的那個怪東西,是……”攝影師打了個寒顫:“該不會……”
“那個東西,叫活人蠱,就是用屍身滋養樹木,再用樹木結出來的肉塊投喂缸裏的東西。”編導喘了口氣,說道:“能將人的屍體,帶著人的靈魂,繼續存在下來,但是老婆婆好像還沒能把活人蠱養到了最後的時候,我當時以為,她是故意害人養活人蠱的,想不到,那個人,居然是她自己的老頭。”
空無一人的村子裏麵,僅有的兩個家人還死於非命,那種孤獨,誰能想得到?想要這種亡羊補牢的方法來陪伴自己,可想而知。
老婆婆,一定是根本沒法從這裏走出去……從小生長在這裏,年歲已經如此,還怎麼去適應外麵的生活呢……
這才留下了老爺爺的身體,養在缸裏陪伴自己。
而那天晚上,為了保護我們,她寧願將老爺爺的活人蠱給放出來,對抗那些少男少女們。
多少恨,多少孤獨,她想報仇,也隻有這種保護外來人的方法了。
而那個年輕女人的魂魄,是不是,就是已經煉成的那種活人蠱呢!大概過不了多久,老爺爺也能以那種姿態,重新活在了老婆婆的身邊吧!
“老婆婆,被你們害慘了……”攝影師忍不住說道:“簡直,是慘絕人寰!”
“你們怪我們,我們怪誰?”老人閉上了眼睛,喃喃道:“這裏,沒有一個人,是好過的,你們又怎麼知道?”
是啊……又能怪誰呢……
怪菖蒲?怪長生?怪第一個對那鏡子產生了貪念的人?就算怪,又有什麼用處。
“你們走吧,事情看來是結束了。”那個老人說道:“不管是喜是悲,也全結束了。”
“我們帶你出去!”編導想了想,做出了一個看上去挺重大的決定來,說道:“你活了這麼多年,那是曆史的遺留活文物,把你送出去,一定還能對祖國做點貢獻呢!”
“貢獻……”那個老人怔怔的說道:“我能做出了什麼貢獻……村子,算是全完了,我,也算是全完了……”
“出去再說……”編導先將老人給背在了背上,說道:“你剛才不是,很久沒見到陽光了嗎?鏡子被高人給破了,這樣,你就可以重新看什麼日出日落,晨起晨昏了……”
我回頭望著程恪,程恪的手裏,透明的手裏還拿著那鏡子,鎖頭卻不見了。
他本來有點出神,見我望著他,卻還是薄唇一勾,說道:“走吧。”
編導和攝影師帶著那個老人走在了前麵,我望著程恪,說道:“菖蒲到這個地方來,留下映照過長生的鏡子,總不可能是個偶然。”
程恪的眼睛掃下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