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鬧了……”我望著程恪特別坦然的眼睛,梗著脖子說道:“那,我就姑且聽聽,你要怎麼狡辯。”
“狡辯?”程恪挑了挑眉頭:“有些記憶,我給你看。”
他修長而微涼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奇怪……為什麼不管他牽著我的手多少次,心總還是會劇烈的跳?
跟,第一次牽手一樣。
還沒想出所以然, 一股寒風,撲在了我的臉上。
外麵下著雪,鵝毛大雪。
雪地已經很深了,幾個人在雪地裏麵走動,腳下留了深坑,在天地相接的一片白茫茫之中,黑洞洞的。
我認得這裏,這是才剛出來的碧落門裏麵。
程恪披著沾滿了雪花的鬥篷從大門外麵出來,頭上薄薄的也白了一層,正伸出了修長的手指,將挺拔鼻端上的雪花抹了下去,濃重的睫毛上,也有瑩瑩的水滴。
他看到了院子裏麵深深的車馬痕跡,而回廊上麵,還帶著幾個淺淺的,冰雪尚未消融的足跡。
正有一個捧著茶盤子,低頭往裏走的小丫頭經過,不知道怎麼地,看見程恪,手一顫,那茶水灑了下來,落在雪地上,融了幾個茶色的小坑。
程恪掃了一眼,順口問道:“小心點。”
那個小丫頭看上去特別嬌俏,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小臉兒紅撲撲的,一看見了程恪,果然是有點發愣:“您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要明天麼?”
“事情好辦。”程恪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好像,在外麵受了傷,傷的還很重。但是他似乎早習慣了,倒是渾不在意,接著眺望著那個車門,問道:“來客了?”
“這個……”小丫頭忽閃著大眼睛,像是有點心慌:“我也不認識。”
程恪擰起英挺的眉頭來,會是誰呢?
這個小丫頭是菖蒲的人,她來招待的話,顯然客人是來找菖蒲的。
難道是潭深鎮的人?
也不太對勁兒,雖然菖蒲跟魏淺承取長生的事情,確實是潭深鎮的幾個長輩派的,但是這種方式畢竟不太光彩,表麵上,潭深鎮是要把菖蒲當成恥辱的,不見得能來拋頭露麵,自己打臉。
看著那個小丫頭有點發慌的勁兒,我自己倒是暗自猜測起來,這個小丫頭,會是那個蛻皮的芙蓉嗎?
程恪沒接著問,隻是徑自往裏麵去了。
菖蒲的私事,如果不方便,就不用問。
我忽然覺得心頭有點發酸,他居然,跟我信他一樣的信菖蒲。
但是偏偏事與願違。
程恪到了自己的房間,還沒開門,倒是聽見了裏麵傳來了說話的聲音:“為什麼要把我叫到了這裏來?”
是一個沉沉的老年男人的聲音,我立刻想起來了,這是菖蒲的師傅。
“我自己的房間並不保險。”菖蒲嫋嫋的聲音響了起來:“魏長生隨時會回來,而程恪得明天才回來……而且,程恪我倒是信得過。”
程恪心裏有點甜,雖然他並不愛吃糖,但是這個感覺很好。
他轉過身來,要先出去在風雪席卷的大門口守著,如果魏淺承跟他一樣提前回來,他可以幫著菖蒲擋一擋。
“就是……那個羅家的孩子?”菖蒲的師父幫著程恪千裏迢迢的往羅家驅邪過,自然還記得他:“棺材仔,有天分,但是看上去,危險。”
“能為我所用就是了。”菖蒲的聲音很好聽卻很冰冷的傳了過來:“也許,他算是取得長生,最好的一步棋。”
程恪的腳步停了下來。
棋?
“在兩個人之中周旋,你還是小心點的好。”那個師父繼續說道:“這件事情,也跟下棋一樣,一步不慎,滿盤皆輸。”
“我有把握,他喜歡我,要喜歡到了骨頭裏麵去。”菖蒲的好聽的聲音是十分隨意的:“這種沒人疼沒人愛的,最最好騙。稍微給他暖一暖,他都會感銘於心,忘不掉……從他對家族的態度來說,就看出來了,小時候受了那樣的罪,還肯給家裏的那個大哥賣命,說起來,不過為了一件鬥篷。”
我心裏一涼,有點難以相信,菖蒲會說出了那種話來!
程恪待她的心,我都羨慕……她怎麼忍心,隻當程恪是棋子?
程恪跟他大哥的那件事情,我也知道,那是程恪一直忘也忘不掉的溫暖,到了菖蒲這裏,倒是成了一個笑柄。
程恪的身子一僵,但是薄唇勾了起來,是啊……又是這樣。
他天生得不到真情,隻能被人利用。
連唯一的幼年朋友,唯一認定的人,也這樣。
“你仔細一些準沒錯。”菖蒲師父的聲音繼續沉沉的響起來:“別被他背叛了就行。”
“我想做的事情,他一定就會幫我做。”菖蒲的聲音慵懶卻決然:“哪怕,讓他為我死。”
“菖蒲。”那個師父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長生的事情,是重中之重,咱們潭深鎮從魏長生手裏將東西給奪回來,這是最好的機會……”
“師父放心,我自然誌在必得。”菖蒲淡然答道:“我死了的話,魏長生一定痛不欲生,而會認為長生是程恪拿走的,但是程恪的能力,不見得比魏長生差多遠,總不會重新被魏淺承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