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冬冷(1 / 3)

元阜二年的冬天,天氣冷的幾乎連井水都要凍住,巍峨的宮牆翹簷上,四五隻幾乎凍僵的麻雀蹲在威武的脊獸上,抖著翅膀蓬鬆起渾身的羽毛挨擠在一塊取暖。

遠處的枯枝積著前一日的殘雪,天氣冷沉著,就連太陽也比從前晚升了幾分,直到卯時末才看到一點薄紅的光從天邊烊烊的探出,日光也是憊懶無力的,揮發的熱力西北風一吹,熱氣就散了。

城門口的侍衛持著槍戟站的筆直,身上的鎖子鐵甲日頭爬高了一照,冰晶似的一片澄澄的白。

宮婢的軟鞋踩過晶石地麵,胰子香薰金盆一俱捧在手中,跨過門檻安靜無聲依次進了甘露殿,司衣的女官已候在暖閣外麵,此外,司飾的女官就在司衣女官對麵站著,耐性的等暖殿裏的女官傳喚。

外麵天寒地凍,滴水成冰,這裏暖似四月,掀開了夾棉錦簾,溫暖舒適的寧神香迎麵而來,司衣女官無聲吐了口氣,抖起精神去掀銀紅稍金帳子,描金漆攢海棠花的拔步床,金絲楠木的質料泛出類似瓷器的潤沁光澤,都在顯示這張富麗奢華的床上躺著的女人有多受寵,有多尊貴。

這裏麵躺著的貴人,是上個月剛冊封的貴妃的李美人。

博山香爐奇禽異獸疊重疊,煙霧蒸騰似雲,香氣嫋嫋彌散於室內,貴妃朝裏躺著,青絲如雲鋪滿秋香色的繡並蒂蓮錦枕,櫻桃紅緞麵百子圖的被子幾乎拉到頭頂,隻看到一點幽白纖薄的耳廓。

司衣女官朝後看了眼,甘露殿的掌事宮女立即上前,輕聲喚道:“娘娘,該起床了,巳時了。”

貴妃側躺著並沒動彈,掌事宮女伏下聲又喊了一聲:“娘娘,該起床了。”昨晚皇帝並沒有留宿甘露殿,貴妃早早的就歇下了,怎麼睡到現在還不醒?

難道是身子不適?司衣女官也輕聲說:“還請娘娘起身,婢子們該服侍娘娘洗漱了。”

貴妃不知是睡的太沉還是如何,兩位女官喚她都沒醒,她臉對著內牆隻露滿頭烏發,掌事宮女略一猶豫,探手去摸貴妃的額頭,近來天氣酷寒,可別是受涼生病了。

貴妃養尊處優兼天生麗質,皮膚白嫩的猶如稚童,掌事宮女的手朝貴妃平整勻潔的前額探去,指尖下的皮膚……細膩冰涼?

掌事宮女縮回手,臉色乍變,驚疑看了眼司衣女官,吞了口唾沫,大聲喊道:“娘娘,您該起床了。”等了片刻後再次將手伸出,她的指尖在顫抖摸在貴妃的脖子側。

觸手冰涼,動脈靜熄,掌事宮女往後一跌,倒在地上。

距離過年還有二十一天,踏進臘月的第九天,闔宮上下都在打掃布置,為各處宮殿妝點燈具彩綢,新做的萬壽燈已做好,各處宮殿的用具,吃食都已經準備妥當,迎接即將到來的新春。

李貴妃死在臘月初九的早上,也或許半夜就斷氣了。

仁帝傷心難以抑製,連著兩天沒有上朝,苦寒的天氣跟飄蕩在皇城上空的誦經聲混在一起。

整座皇城籠罩在一片淒風苦雨裏,皇帝的悲傷需要所有人去感同身受,往日裏嫉妒厭惡李貴妃的妃嬪們,心底再怎麼幸災樂禍,在仁帝麵前,也得掖著帕子擦淚角,期期艾艾的露出悲傷的神色來,以示對李貴妃的同情及可惜,順便再安慰陛下不要再為此悲傷下去傷了龍體,後宮的妃嬪們又該如何傷心。

李貴妃死的突然,況且還有身孕,一屍兩命,雖說皇帝不缺孩子,他有八位皇子,五位公主,可李美人正是受寵的時候,濃情蜜意難相分之際,人突然死了,換誰也受不了。

皇帝縱然是正當盛年,可這樣一味的悲傷,身子也是吃不消的,言官們諫言勸慰皇帝,又過了些日子,皇帝從悲傷中脫離些許,打起精神上朝議事,他畢竟是一國之君,身上有無可推卸的職責使命。

更何況仁帝並不是一個過多沉溺女色的君王,他頗有賢名,是個勤勉上進的皇帝,更何況初一這天,皇帝要接見百官朝賀,還有外國使臣進宮朝賀,總之身為帝王不能為了一個女人這樣萎靡下去,心裏再悲傷,也要打起精神處理國事。

女人有很多,國家隻有一個,祖宗的基業萬不能鬆懈了。

宮中人暗地裏議論,說李美人是個沒福氣的,去年三月進宮,自此一發不可開交,足足受寵了近兩年時間,這在後宮還不曾有過這樣的情況過,即便是當年的劉皇後也不曾這樣過,十幾歲就嫁給當年還是親王的仁帝。

但後來劉氏封為皇後,還是仁宗禦極後的第三年才冊封了劉皇後,劉氏是正妃,仁帝應當登基後即可冊封劉氏,可為何拖延了三年,這說起來又是一樁積年的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