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淒涼。

那光禿禿凋零的鳳凰木枝椏在冷風中微微搖著。

從頭至尾,都隻有未央一個人在說話。

那向來雲淡風輕的麵容上有些緊張,定定的看著鳳凰木,似乎在等待無言的審判。

好久,雪寂寞的飄著。

他純白的身影就像是一座亙古不化的冰雕。

不曾,也不將擁有生命。

驀然,未央微微彎起眼眸,笑吟吟的。

“夜兒,你終於下來了。我們走,回家……”

他順著原路,回的,卻是情花盡頭的孤墳。

仰著頭,那冰涼的雪花落在未央幾乎沒有了顏色的臉上,緩緩的,在這荒廢了的殘敗院子裏多了一抹豔色。那是他嘴角流出的鮮血。

他就那麼看著渺茫茫的蒼穹。

永遠也到不了頭的蒼穹。

落下的雪花在他眼睛上,惹得纖長的羽睫蝶翼般的顫了顫。

唇卻更是豔豔。

這一生,係在心房的那個人已然古去,誰又能暖這一世的寒?

未央伸出手,自身上取下一個玉佩,捧在手心裏。他低低的說,淺淺的笑。

淺吟低笑間是如春風化雨般潤入人心。

而白夜,卻早已淚流滿麵。

他們誰也沒有錯,隻是造化弄人。

一切如巨大的輪回,轉動到那個明媚的時候,光影飛馳的時候,幸福幼弱的時候,然後一切消逝,直至生命的最後一秒,誰也無能無力。

未央單薄的輕衣在風雪中震顫,烏黑的發被揚起,雲遊般。

“夜兒,我終於能活著陪你,你終於永遠在我身邊……真好……”

他半倚著墳頭,眼睛清澈如蓮,心思如水,笑起來像極了四月的江南,不染纖塵。

這是白夜從來沒有看過的樣子。

是這般的……美。

她從來沒有見過未央如此簡單而幸福的笑容。

白夜張了張嘴,發現不但身體不受控製,喉嚨也說不出話了。看見未央這個樣子,她靈魂都出了竅一般。

雪已然鋪了薄薄的一層。

未央依舊靠著墳頭,沒動半下,他唇畔的血跡都已經凝固了……

雪地上,多了一個小小的,移動的雪白蘑菇一樣的。

白夜看清,居然是個孩子,看上去和陽光差不多大的模樣,也許要小一點。

那孩子整個人都在純白的狐裘連帽披風下,幾乎看不見她的臉,隻是那雙露在外麵的眼睛特別的明亮清澈,特別的大。懷裏雙手抱著的好似一把傘。

那孩子就那樣向未央那邊走去,用了不少時間,雪地上留下一長串小小的腳印。

“父王……”雪白狐裘下的孩子稚嫩的喚了一聲,是個女孩。

未央側頭,溫柔的笑了笑,“烙烙,過來。”

叫烙烙的小女孩跑快了一些,不過在雪地裏一個這麼大點的孩子還抱著一把傘顯得很是吃力。一個不穩眼見就要摔倒。

未央接住了她,輕輕的把她抱了起來。

小女孩見未央唇畔的血跡,扁了扁嘴,“父王,痛不痛?”她伸出小手去給擦那血跡,隻想快點抹掉。

未央握住她的手,“父王不痛。”

“父王,你和烙烙一起回去吧,我們明天再來,好不好?”

兩歲多的孩子,卻是如此聰明早熟。

“烙烙,父王要在這裏陪著你母妃。你回去吧。”未央把烙烙放下來。取下她懷裏抱著的青竹紙傘卻並沒有自己撐著,而是打在了那墳墓上。

烙烙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父王,烙烙冷,父王,你和烙烙回去。烙烙不想父王生病,烙烙不想父王流血,父王,烙烙怕……”

小孩子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哭腔,白夜不知為何,眼睛變成了少了閥門的水龍頭,止都止不住。

“你母妃害怕一個人在黑暗狹小的地方待著,我要陪著她……”

烙烙淚眼朦朧的看著未央。

而白夜,在聽到“母妃”這個詞時就呆住了,未央這一句話更是讓她本就僵硬得動彈不了的身子幾乎一碰就碎的凋零。

害怕狹小黑暗的地方,這兩世,隻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是花月滄邪,一個是……鬼麵修羅……

她把所有鬼麵修羅出現的時間和發生的事想了一遍,唇哆嗦起來。

花未央就是鬼麵修羅,這個想法一旦浮出,就跟明鏡是的,一點懸念也沒有。白夜也終於明白,當初在北齊和天國打仗的時候,鬼麵修羅中了槍傷,那邊軍營裏的未央為何給她的感覺怪怪的。

那個時侯,她就傷害了花未央,他那麼差的身體她的手下還用槍打傷了他,而在他受傷最難受差點死去的時候,她卻一直在那邊的軍營裏,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邊,不聞不問,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