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向東走了二三裏地,這次果然是走對了路徑,鄉道上漸漸有人趕集的行人。
三三兩兩的路人見了鍾七一身破爛衣袍,左臂鮮血淋漓,麵露好奇之色。
但皆是避著鍾七走,隻怕他是個走江湖的凶人正被人追殺,所以不敢靠近,免得自惹禍端。
鍾七扯截袖子裹住傷口,遠遠見鄉道上有一老叟挑柴緩緩行來,須發皆白,身著褐衣,頭戴環巾,四結垂櫻,腰纏黑條,茅草雙耳鞋,正挑著柴薪一擔,作歌而來:
“茅舍數椽山下蓋,鬆竹梅蘭真可愛,穿林越嶺覓幹柴,沒人怪,從我賣,或少或多憑世界。
將錢沽酒隨心快,瓦缽磁甌殊自在,兒醐醉了臥鬆陰,無掛礙,無利害,不管人間興與敗…”
鍾七聞聲連忙幾步走到這老叟麵前,躬身打了個稽首道:“老丈慈悲,貧道這廂有禮了…”
“道人多禮了,叫住老漢,可是有難處麼,但請道人直言相告…”這老叟倒與一般鄉野老漢不同,雙目清亮,口齒清晰,聞言打量了鍾七一陣,放下柴薪拱手回禮道。
“敢問老丈,這裏是哪方地界兒,去二郎鎮,午山觀還有多遠,可有路能通麼?”
老叟一捋蒼須,含笑回道“這裏是九裏徑,屬固城縣管轄,離二郎鎮麼…該有十四五裏地吧”
老叟說罷,指著來時的方向朝鍾七道:“順這個路走三裏地,有個小徑,往裏走穿小西山邊兒,在走五六裏,過一座石橋,朝東走三五裏,就是二郎鎮了…”
鍾七聞言一陣頭大,這麼多彎彎繞繞,幾時才能回去,又摸了摸傷口僵硬麻木的左臂,朝老叟問道:“老丈…那這附近可有甚莊子或鄉裏集市麼”
老叟撇了鍾七裹得嚴實的左臂一眼,麵露恍然之色,沉吟片刻道:
“從這往前走兩三裏就是九裏徑,那廂是個巡檢哨所,今日正是趕集,老漢我也是挑柴去賣的,道長若不嫌棄拙漢,與老漢搭個伴兒,一道過去吧…”
鍾七聞言一喜,忙不跌點頭應是,老叟笑著道“那道長就隨著老漢走吧”
老叟說罷,蹲下身把扁擔橫在肩上,鍾七幫著扶起柴火,便跟著那老叟一路往集市而去。
老翁擔著柴也走不快,鍾七跟他在後麵,順著鄉道朝前走,二人也閑聊攀談起來,相互述了姓名,法號,老翁自稱姓彭,鍾七便稱其為彭老。
“彭老,你方才唱的是什麼歌兒呀,似有一股逍遙之意,也符合我道家思想哩…”鍾七跟在後麵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一邊試探的問道。
在這時節,鄉野之人多是邏輯不同,愚昧無知之輩,少有彭老這樣雙目清明,胸背挺拔,且能唱出這種文采昂然的詩歌。
彭老挑著柴在前麵頭也不回的答道:“道長你是說方才那首《天仙子》嗎?”
“天仙?哦…原來是叫天仙子啊…”詐聞天仙一詞,鍾七不由心下一驚,天仙者,仙家無上大乘也,於道稱大羅仙,在佛稱大覺仙,可非凡俗所用。
彭老這時候也轉過身來,指著前麵隱隱可見的巡檢司,有些得意的顯擺道:“就在那九裏徑,有個周大先生,乃是文曲星下凡哩”
鍾七一愣,隻是疑惑與這周大先生又有何關係,至於所謂的星宿下凡,則全當笑言爾。
畢竟在古代,人雲亦雲,愚昧迷信者甚多,鄉間但有人顯露一點不凡,要麼被打為妖孽轉世,用火燒死,要麼就傳他(她)是某某神仙下凡。
再說這文曲星轉世,怎麼也得是個狀元之才,鍾七在固城住了這許久,也沒聽說這縣裏出了個狀元郎啊。
那彭老漢見他一臉不信,捋這胡須說道:“傳聞他三歲能言,七歲能作詩,自幼文采桌然,十二歲考得童生,十五歲中秀才功名…”
“隻是後來朝廷昏聵,他才屢試不中,後來就在這固城定居,當個草蘆隱士,這個詩歌兒就是他教我的,他說我滿心機謀,愚昧蒙蔽,就讓我天天頌念,自明其意,而得清淨少煩惱呢…”
鍾七頷笑點頭不語,隻是示意老翁快走,老叟見此搖搖頭挑起柴擔,繼續往前麵集市而去。
九裏徑雖不大,方圓數十裏也有幾百戶人家,而朝廷巡檢司便是此地坊市,逢一三,五等單日百姓就進坊市趕集。
今日也正是趕集的日子,坊中人潮如織,都是些附近鄉裏的農人百姓,鍾七身上分文沒有,見了幾間酒館上掛的幡旗,不覺饞蟲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