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神——”
迎上顧景琛抬起的視線,那人揮了揮手裏的黑色折疊傘:“傘你真不用了?”
顧景琛眼瞳含笑,瞥了一眼自己的傘,他擺了下手。
“我有人接,你們先走吧。”
丁淺回寢室拿了備用的傘,再去到顧景琛所在的教室,已經是十分鍾後的事情了。
兩人一起下樓,雨勢比之前還要許多,不少走在路上的人索性已經把傘收了回去。
丁淺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剛準備開口,就聽見顧景琛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明周末,有什麼安排嗎?”
“有。”
丁淺回答得不假思索。
“……”
顧景琛沒接話,撩起眼簾來,瞳色淡淡地望著她。
丁淺心裏一虛,可仔細想了想,又理直氣壯了。
“我今得回家去陪我爸爸,明應該不會在學校。”
顧景琛神色恢複淡漠,“我記得你原來過,你父親一直是在市生活?”
“啊?”
丁淺眨了眨眼,有點驚訝,“你竟然還記得啊?”
顧景琛沒回頭。
“嗯,沒你忘性那麼優秀。”
丁淺:“……”
這人真記仇,真的。
不過到底理虧,丁淺自覺地重新去撿話頭:“我原來的家就在市,我爸爸他因為……一些原因,來市定居很多年了。
所以我高中之前,就轉學來了市。”
顧景琛微頷首:“伯父身體應該不錯?”
“他比我都健康——”
提起父親,丁淺忍不住杏眼微彎,眼底笑意熠熠地閃。
“本來就剛四十出頭,卻整在家像個老頭子似的養鳥種花,作息也規律得不得了——每早上能出去跑十公裏,但等我一到家,他就自己是空巢老人,無人看護,孤獨養老。”
顧景琛顯然也有些意外,側身望向丁淺:“伯父是做什麼的?”
丁淺打了下頓,隻不過不用一秒就習慣性地銜上,笑吟吟的:
“他啊,就年輕的時候開了家店,賣點碟片唱片什麼的……現在自己給自己退了休,主業養老,副業種草,順便養花遛鳥——”
丁淺話音未落,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眸子一亮,與顧景琛示意了下,便接了電話。
“卓哥?
我聽你回國了?
……你回來了可都沒給我打一個電話,這麼多年朋友白做了是不是……”
……
等丁淺聊完電話,轉回頭時,便見顧景琛站在原地,眼瞳深邃地瞧著她。
眨都不眨。
丁淺有點不好意思,舉了下手機。
“我朋友來接我回家,已經在學校南門了,那就……”
沒等丁淺完,顧景琛啟唇:“我送你過去。”
完,沒給丁淺拒絕的機會,男生邁開長腿,走在了前麵。
丁淺呆了下。
……似乎,這人心情突然有點不太好?
她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接下來這一路,兩人都沒再過話。
到了南門,丁淺一眼就瞧見了靠在車門上的周卓。
周卓一身深藍色條紋休閑西裝,腳上牛津鞋鋥亮,五官本就生得好看,還架上了一副銀邊眼鏡,襯得人文質彬彬。
——用丁淺的話,一派海歸精英的斯文敗類之相。
“卓哥——”丁淺擺了擺手,滿眼的明媚笑意掩飾不住,她跑上前去,“兩年不見越發衣冠禽獸了啊,你又來我學校裏禍害女生了是吧?”
“本來有這個打算,可惜一見著你,眼光都被養叼了。”
周卓迎上前來,同樣笑意滿臉。
隻不過下一刻,他動作一停,視線側轉,望向丁淺身後不遠處,拿著把收起來的傘看著這裏的男人。
視線甫一落過去,周卓眼底的笑意就凝滯了一下。
然後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與丁淺擁抱。
彼此兩年沒見,終於重逢,丁淺心裏自然高興,精致漂亮的臉上都紅撲撲的。
周卓同樣情緒波動得厲害,隻是他到底克製力強了許多,將人抱了兩秒,再舍不得也鬆手退開了半步,然後打開車門。
“上車吧,方叔叔都等急了。
瞧你這一身恤牛仔——晚宴前還得從頭準備呢。”
丁淺吐了吐舌,杏眼裏笑意水紋似的一圈圈漾開。
順著周卓打開車門的手臂,丁淺俯身進了車裏,轎車啟動。
一直到行出幾百米去,丁淺才突然想起來——
高興過頭……結果她好像又把她“債主”給忘了。
而此時,大南門外。
盯著轎車屁股直到都看不見影兒了,顧景琛終是麵無表情地把視線收了回來。
深邃漆黑的眼眸往下望,目光最後停在他手裏的黑傘上。
這個動作保持了好一會兒,顧景琛才從僵直裏慢慢放鬆下來。
他垂手,將已經響了好久的手機拿了起來。
接通。
“我的Diva少爺你怎麼才接電話?
啊算了,正事要緊……今尚茗傳媒的喬總親自給你發了邀請函,是光宇集團方董事長的生日宴——不管大少爺您今有什麼事,一律後延,您要是再因為那個女孩拒絕——”
“我今什麼事也沒有。”
顧景琛驀然開口,聲線清冷地打斷了對方話音。
墨色眼瞳裏,翻湧不定的情緒漸漸凍住。
“行程隨你安排。”
顧景琛掛了電話,轉身回了學校。
他沒料到的是,幾個時後,他就再次見到了丁淺。
——在光宇方董事長的生日晚宴上。
周卓看著前麵的車流,指節在方向盤上輕輕扣住。
他側過視線去,望向副駕駛上的女孩。
坐在那兒的人正微微皺著眉心,表情有點無奈地捧著手機。
車窗外的陽光灑下來,女孩按在手機上的指尖白皙得像是透明,連無意識地微翹的唇都顯得可愛。
車後傳來了一聲鳴笛,周卓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盯得有些久了。
他輕咳了一聲,轉開視線,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之前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
丁淺聽見周卓的話,抬起視線。
“不,是我學長。”
她玩笑道,“也是我債主。”
周卓心裏鬆了口氣,麵上卻不顯,他輕打方向盤:“是你們學校的學生?
那可真是厲害,看長相氣質,都能送到喬染那兒當頂梁柱了吧?”
“送到喬染那兒,都是屈才了。”
丁淺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你在國外也待了幾年,不是剛回來嗎,你不認識他?”
周卓一挑眉,側眼看她:“我還真覺著有點眼熟——我該認識?”
丁淺回他一個神秘的笑容:“不認識就算了,下次有機會,你自己去問他。”
周卓沒接話,眉頭不自覺地一皺。
丁淺卻已經把視線落回去了。
——她都沒去想,為什麼自己本能認為這兩人以後還會再見。
……
丁淺的晚宴妝剛做完,喬染就敲了敲化妝間的門,然後進來了。
化妝間裏的造型團隊都是尚茗旗下的人,見喬染露麵,不約而同地喊了聲“喬總”。
喬染點了點頭:“你們先出去吧。”
等眾人一一離開,喬染走到丁淺身後,雙手撐住椅背俯下身來,對上鏡子裏那雙漂亮的杏仁眼。
“這是誰家的大美人——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你把我的化妝師和造型師都趕出去了,還問我這個問題?”
丁淺抬眼,似笑非笑。
杏色的眼影襯著她的眼角微微上勾,不經意的一瞥都帶著驚豔的味道。
“你啊,連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喬染嗔笑,跟鏡子裏的美人對視,“我聽,周卓回國了?”
“確實剛回來。”
丁淺點了點頭,然後疑惑地側了下臉,“你又不是和他不熟,沒聯係過嗎?”
喬染笑得嫵媚:“我可不能和我們丁大姐相比——周卓是你們方家的人,我哪敢隨便聯係?”
“……”
丁淺被喬染這似是而非的口吻得一怔,眨了眨眼,禁不住一笑。
“周卓可不是方家的人,住在方家的老宅也隻是因為周爺爺的緣故——你可別有什麼誤解。”
“誤解?”
喬染笑著歎了一聲,深深地望了鏡子裏的人一眼。
然後她側身,伸手撥了撥一旁首飾架上的飾品,挑了一對簡單大方的銀絲流蘇耳環。
將耳環親自給丁淺戴上,喬染這才不疾不徐地抬眼,看向鏡中的人。
“不是我有誤解,是你有誤解呐。”
丁淺就勢要轉過臉來,卻被喬染撐住。
“哎——注意發型,你要是做了一下午的造型毀在我手上——我老實跟你,尚茗的造型團隊都可暴躁了。”
丁淺聞言,笑不可支:“別鬧啊喬姐,這整個尚茗——不對,應該是整個光宇集團,還能找著比喬姐您還暴躁的?
我可聽了,尚茗在喬總的管理下,越來越有軍事化風範,都要被評為業界楷模了呢。”
“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擱你麵前消遣我了?”
喬染眯了眯眼。
丁淺杏眼微彎,笑意在眸子裏一閃一閃。
“卓哥的,你快弄死他去。”
喬染一怔,垂了眼將已經戴上的耳環流蘇理了理,然後她直起身來,笑意不變。
“你們方家的人,我可惹不起呐。”
丁淺隻當她仍舊玩笑,沒去深究,思緒已經轉到另一件事上。
“之前Kura那支廣告,結果如何了?”
“還沒定下來。”
喬染走到化妝台前,慢慢給自己補著妝。
“越是星娛出來的,越不敢隨便用。
萬一真是得罪了什麼厲害人物,嘖……”
喬染笑著回眸瞥了丁淺一眼:“我可不給大姐你背鍋啊。”
“我的鍋,當然不用你來背。”
丁淺輕笑,“喬姐既然一直沒定下,那是不是也沒查出什麼來?
——差不多就鬆鬆手,放下去?”
丁淺想了想,找了個有服力的理由:“我學長那樣的資本,給Kura拍一支廣告,怎麼也不是你們吃虧,對吧?”
“……”
喬染手裏的粉刷一頓,她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倚著化妝台看丁淺,聲音裏笑意都淡了不少。
“談戀愛歸談戀愛,你可不能太認真。”
“啊?”
丁淺怔了一下。
回過神來,她笑不自禁:“喬姐你怎麼回事,今晚淨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喬染看著丁淺,沒話,半晌後一笑:“以後你就明白啦。”
這話時,女人成熟嫵媚的神色裏,有一絲不甘而無可奈何的情緒狼狽地跑了過去。
光宇方董事長的生日晚宴,本就是私人性質,不是受到正式邀請的,隔著方家老宅幾百米就會被攔下來,即便是尚茗傳媒下幾位熒屏當紅的流量生都難入其門。
因此,顧景琛乘車到了方家老宅外麵被阻下的時候,也沒覺著意外。
他從前就最厭倦這類場合,之前因著某人被激起來的怒意散盡,這來路上就更覺得興致索然。
“我給喬總打個電話。”
副駕駛上的王韜著就拿出手機。
“不用。”
倚在後座上,顧景琛的視線平靜淡然地從方家宅院長長的圍欄上掃過,“回去吧。”
王韜眼睛一睜:“那怎麼行?
!這是多好一個機——”
“王韜。”
清清冷冷的聲音在後座響了一聲。
王韜縮了縮脖子,隻能不甘不願地把手機往回收。
正收到一半,王韜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王韜立時眼睛一亮,沒等後麵顧景琛視線落過來,就立刻把電話接通了。
“喬總!”
那興奮的語調讓電話對麵的喬染都愣了一下。
感覺到涼森森的視線從身後方向壓過來,王韜往座椅上貼了貼,然後心地應答。
“……對,我們現在正在外麵……哎,好。”
王韜打開了車窗,把手機遞給了外麵穿著黑西裝的男人。
“尚茗傳媒的喬總,讓您接下電話。”
那男人麵無表情地接了過去。
“喬姐……好,可以。”
等手機重新還回來,顧景琛乘坐的SUV也就被放了行。
車順著被修剪齊整的人工草坪旁邊的長路,向著遠處方家老宅開了過去。
顧景琛雖不喜王韜的自作主張,但木已成舟,他也沒有再開口。
倒是副駕駛上的王韜,望著車外行經的景致,開始感歎起方家的雄厚實力來。
幾分鍾後,顧景琛下了車,有些意外地看見了在那兒等候的喬染。
喬染穿了一身豔紅色魚尾長裙,身體曲線被長裙裹得凹凸有致。
她腳上蹬著一雙黑色尖頭高跟,拿著黑色亮麵手包,後盤的黑發上用了與耳墜同款的淡金色飾品。
再加上妝容冷豔,本人又氣場十足,往那兒一站,不少客人都忍不住看上兩眼。
等其中幾位認出喬染身份,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
旁人正在猜測尚茗傳媒的喬總親自等著接車的會是什麼人,就見著喬染眼睛一亮,向著剛剛停在階下的一輛SUV走了過去。
而順著喬染的走向望去,站在車邊的男人神色清漠長身玉立,一套普通的深藍鑲緞塔士多禮服硬是被穿出了時裝秀的美感。
再加上清俊不凡的外貌,立刻就讓在場女客都禁不住眼前一亮。
“喬總。”
意外情緒掠過深邃眼瞳之後,顧景琛神態平靜地向著喬染微頷首。
喬染豔紅的唇線一勾:“晚宴快開始了,走吧。”
顧景琛望了她一眼,抬步走上長階。
喬染臉上笑容一僵,須臾之後就恢複了淡定從容,轉身一同上了石階。
兩人走進二樓宴廳時,晚宴尚未開始,客人們多是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笑語。
喬染在方家地位一向不低,身為尚茗傳媒的老總,她也是光宇集團權力層的核心人物。
雖然喬染年紀不過三十,但在場的客人們卻沒哪個會視她的。
故而此時一見著喬染和一位男客並肩進了宴廳,不少人打招呼時,視線都若有似無地掠過顧景琛。
喬染沒有解釋也沒有介紹,而顧景琛就更不在意旁人如何估量。
“主人還沒登場。”
跟賓客們招呼過,喬染轉眸望向顧景琛,目光細致掃過他的每一絲反應。
“不如我們先去露台?”
至此,顧景琛終於有了今晚下車以來的第一個神情變化。
他微抬了眉,點墨似的漆黑眼瞳映上喬染的身影。
“喬總今晚若是有事相談,這個地點似乎並非最佳。”
“……”
見了顧景琛從下車之後的平靜淡定,就足夠讓喬染覺著意外,此刻被對方軟刀子這麼一戳,意外積累得多了,反而讓喬染起了一絲興味。
她豔唇一勾:“我確實有話,你跟我上露台。”
完,喬染轉身,踩著黑色的高跟啪嗒啪嗒地走人。
顧景琛神色漠然地看了喬染的背影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等兩人上了露台,喬染轉身倚在玉石的雕欄上,笑容滿麵地瞧著裏麵宴廳的景致。
“這麼放心跟我上來?”
話音倒是衝著顧景琛去的。
顧景琛沒接話,微蹙眉望向喬染。
“你這般無趣的,真不知道她瞧上你哪一點……”
喬染輕聲嘀咕了句,也就此刻夜色滿身,燈火闌珊,她臉上的情緒才放鬆得徹底,帶著一點平素罕見的女生的姿態。
顧景琛沒聽清她的話音,一雙黑瞳沉寂地望向對方:“喬總,您想談什麼?”
喬染聞言,側過身來,飽含笑意的眼眸將人盯住了:“你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麼?”
“……”
似乎是對這個問題和眼前沒有進展的態勢感到厭煩,顧景琛眉峰一鎖,清漠的目光帶起一絲淩厲的冷度,“如果沒有——”
“我認識丁淺。”
喬染笑眯眯地把這句話吐了出來。
顧景琛話音戛然而止。
他一個字沒,可倏然鬆開的眉心,已經足以讓喬染讀出足夠的東西了。
——愛情確實是一種無法掩藏的東西。
以致於不過是對方的名字,就能頃刻間讓一個人所有的情緒柔軟下來。
……真神奇。
喬染想著,抬手指了指宴廳吊頂旁的圓弧樓梯。
“我想的有很多,不過要等主人出現才行。”
“……”
丁淺的名字成功安撫了顧景琛所有的焦躁,連最令他煩悶的社交宴會都變得可以忍耐。
所以這一次他不再蹙眉,隻等著主人的出現,以及喬染將出口的交談。
幾分鍾後,當穿了一條深黑露肩後V曳地長裙的女孩兒,挽著生日宴的壽星走出來的時候,顧景琛才知道了喬染一定要等到此刻的原因。
顧景琛怔滯地望著那個方向,女孩兒麵上的微笑得體大方,帶著他所不熟悉的疏離溫度。
如果不是這張臉上精致的五官,讓他已經熟稔到閉上眼睛也能描摹出來——大概他都要以為自己見到的是另一個人。
到下一秒,驚怔的情緒淡去,顧景琛的眼底浮起一點笑意。
他想起了兩人之前的對話。
……父親開的是賣碟片唱片的店?
國內娛樂巨頭的光宇用這個描述來代替的話。
——似乎也沒什麼毛病。
一旁的喬染卻是看得神色複雜。
如果最開始顧景琛的淡定隻讓她覺得意外,那麼此刻驚怔之後的笑意,便足夠讓她驚豔了。
因為她看得出來,對方的笑意裏不摻半點蕪雜,隻是一種單純的見到、想到自己所掛念的人時,由心而發的愉悅情緒。
……單純到讓她豔羨。
喬染尚沉浸在某些記憶裏未能自拔,顧景琛卻已經回過神來。
“所以,喬總想談什麼呢?”
喬染回神,眸色微涼。
“談可能性。”
“……”顧景琛抬眸望她,眼瞳墨黑深邃,眼底尚有笑意未淡。
與她之前見著的Diva,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喬染心裏感歎,她想,她大概能理解那個妮子為什麼會喜歡上對方了。
有什麼理由不呢?
盡管心裏如此想著,喬染還是按著原計劃開了口:“實在的,我今晚見到你,覺得很意外。”
“你是個del,還是簽在星娛旗下——哪怕隻是代理合約,你已經踏進了這個圈子。
但你的身上……”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啟唇:“或者你的眼裏,少了一樣東西——在娛樂圈,幾乎每個人都有的一樣東西。”
顧景琛抬眼,眸光沉淡:“什麼東西?”
喬染紅唇微動,一字一頓:“欲望。”
然後她解釋:“想往上爬的欲望。”
顧景琛沒接話,視線轉開了。
喬染則是看向宴廳內,然後勾唇笑了起來:“這裏麵,每一個來到這兒的客人,都是抱著各種各樣的欲望而來,但這無可厚非——因為人本來就是種貪婪的生物,索取是本能,索取更多是生存意識。”
她收回目光,落在顧景琛身上:“而在娛樂圈裏,本能和生存意識,因為這個圈子的特殊性,被放大了。”
她唇角笑意愈發張揚,“可我很好奇——無論是那試鏡,還是今的晚宴,我在你身上都看不到任何欲望的存在……踏進這個圈子裏,卻不想著往上爬——這本身就是一種近乎悖論的存在啊。”
顧景琛仍未做聲,隻是背脊的禮服線條微微繃緊,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沒得到回應的喬染並不生惱,反而是笑得更燦爛了幾分。
“我想了想,看起來沒有欲望背後的可能性,有兩種——其一,你真的淡泊名利到不食人間煙火了;其二,你隻是把你的欲望很好地偽裝起來了。”
喬染一停頓——
“但很可惜,第一種人,壓根就不會踏進到這個圈子裏;而第二種人,他們的貪婪……可比其他人都強烈得多。”
話鋒及此,顧景琛終於有了反應。
他抬起視線來,眸光裏帶著一點冷寂的溫度,如不波的幽深古井,靜謐得讓喬染都有一瞬的心驚。
定下心神來,喬染神情微凜,竭力保持笑意不變:“那麼,顧先生,知道了丁淺的身份之後——你覺著高興嗎?
或者,你該覺著欣喜若狂?”
“……”
顧景琛瞳孔輕輕縮了一下。
Bing。
喬染在心裏麵冷冰冰地笑了一聲。
——年輕的時候,人容易有一種特別可笑的東西,叫膨脹的自尊心。
越是那些看起來清傲淡漠的人,這方麵越是不堪一擊。
她竭力無視了心裏那種失望的感覺。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想象中的對方的惱羞成怒乃至甩袖而去完全沒有發生。
不但如此,顧景琛甚至還掀了唇角,望著她,微微笑了一下。
“原來喬姐對我的判斷,是第一種……淡泊名利到不食人間煙火?
您謬讚了。”
“……”
這一次,輪到喬染瞳孔一縮。
——她以為是自己看透了對方,卻沒想到,答案正相反。
“看來激將法對我沒什麼作用。”
顧景琛唇角微掀,瞥一眼宴廳裏那道黑裙人影,轉回來,“那麼,談過欲望的可能性之後,喬姐還想談什麼?”
望著對方沉默半晌,喬染歎了口氣。
她抬眼:“我承認,因為你太年輕,讓我輕敵了。”
喬染下巴一抬,視線瞥向宴廳裏,穿著深黑曳地長裙的女孩身旁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
她唇角再次出現的笑意已是涼薄:“周卓,方家已經去世的老管家周雲生的獨孫。
周雲生過去對方董事長有恩,周卓更是方董事長看著長大的——換個法,方董事長早十幾年前,就已經為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準備好了最佳的夫婿人選。”
喬染停住,似笑非笑地轉向顧景琛:“現在你覺著,你有多大的可能性呢?”
“……”
顧景琛沒回答,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兩道人影,眼瞳裏情緒起伏交迭。
“金童玉女,對嗎?”
喬染笑著在一旁火上澆油。
顧景琛驀地啟唇,聲線低沉。
“……你喜歡他。”
喬染僵住了。
回過神來,她睜大了眼扭頭去看顧景琛。
但那是個陳述句,不是問句,開口的人甚至目光都沒往她這裏落上半分。
“這才是你今晚邀請我來宴會的真正目的吧?”
到這兒時,顧景琛才將視線往喬染方向一瞥,宴廳裏燈火照進露台,輝映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瞳裏光影明滅。
“我不喜歡被人利用,喬總。”
完,顧景琛直起身,抬步要往宴廳裏走。
“Diva!”
今晚第一次,喬染有些失聲地在顧景琛身後喊住他:“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