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剛我看這一惹事一大群的,嚇得我給你們教導主任去了個電話。”
老板有濃重外地口音,邊說邊搖頭。
“唉現在的孩子動不動就拳頭解決事情,到學校裏來就是要學習的,天天打架。”
程彌沒再和老板說什麼,從裏麵出來操場已經空無一人。
教學樓那邊朗朗讀書聲隱隱約約。
程彌沒往操場外走,走向操場旁邊那棟老樓。
前陣子經過這,紅毛跟她說這樓以前是棟教學樓,配上段驚悚“往事”,說得煞有介事。
什麼學生跳樓,半夜鬧鬼。
然後轉臉大笑,說這其實是體育器材室和幾個老師的臨時宿舍,包括教導主任老凸。
還說,因為這事他被老凸罰寫了檢討,牛逼不牛逼。
因為那段時間他那個鬼故事一天傳滿整個學校。
他說這叫因禍得福,讓他找到人生目標,大編劇呢,以後有關夢想的作文不愁寫不出來了。
程彌因此對這棟樓印象很深。
但事實這棟樓確實平平無奇。
牆體斑駁老化,結構保守規矩,被蒼青老樹覆蓋其下,終年涼森森的。
除了平時學生上去搬體育器材有短暫熱鬧外,平時最多人光顧的地方就是樓側邊那排洗手龍頭。
近操場,上體育課的,放學打球的,經常有人到這邊洗手。
程彌走到那裏的時候司庭衍果然在。
老樓豎起的兩麵高牆,牆體風吹日曬灰跡斑駁,中間一條兩三米長過道,牆邊一排暗銀色洗手槽。
司庭衍站在最遠那個位置。
臉上還掛著那道血印子,紅得比之前更刺眼,明顯擦都沒擦過它。
龍頭下水流衝力不小,唰唰衝洗著鐵槽。
程彌往裏走,就近停在第一個龍頭前麵,打開後水柱傾瀉,打上洗手槽底部,水聲嘩啦。
一左一右,兩道水流聲合在一起。
雙方各自洗著手。
過一會,程彌這邊關上龍頭,水流聲霎止。
她朝司庭衍走過去。
到他身邊,她沒詢問,也沒叫他名字。
伸手,指尖即將碰到他臉上傷口的時候,手腕上一緊。
司庭衍起身,關掉水。
他蒼白肌膚上一劃殷紅細痕,眼睛則是黑白分明。
“別碰我。”
聲音帶著冷冽。
程彌趁他不備,指尖往他校服口袋塞進了一點東西。
同時和他對視,又挪到他傷口上。
別針留下的劃痕雖然不深,卻仍在源源不斷往外滲血,細細血珠斑駁。
她隻是手腕被他抓著,隻要指尖稍動仍是碰得到他。
她伸指,指尖摩挲他傷口上血跡,語氣和平時無二。
“為什麼不躲?”
聽起來像真的在心疼一樣。
手下觸感冷涼,輕微刺手,他的血沾上她指尖。
司庭衍看著她,一言不發。
這張臉看起來要比平時更病氣一些,程彌想起早上司惠茹說他不舒服。
任何人如果被司庭衍這麼注視著,不出兩秒體麵會潰敗,因為他長得好看,其次他那雙眼睛一般人受不住。
不給予人情感反饋,根本讓人捉摸不到一絲他所想。
有時候冷淡到讓人觸眼即收。
程彌相信應該不少女生在這上麵吃過苦頭,一個眼神就讓自己栽了跟頭。
他仍抓著自己手腕,力道半分不減。
指腹被血洇紅,程彌撫擦他傷口,望進他眼睛裏。
“疼嗎?”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道講電話聲。
“還在操場呢,我馬上回去。”
這聲嗓實在不陌生,就在半個小時前,耳朵剛被這道聲音灌了半個小時訓斥。
教導主任聲音由遠及近。
程彌頭偏都沒偏一下,視線仍舊落在司庭衍臉上。
同樣,司庭衍也是。
她聲音沒提高,也沒放低:“這麼好看的臉,留疤了怎麼辦?”
司庭衍沉沉看著她。
“幾個學生鬧事,我說今天這幫兔崽子罰跑一千米怎麼不帶頭抗議了,原來是跑來給我惹事了!”
教導主任聲音更近了,怒氣衝衝帶著火。
程彌再想動手摸他臉時,腦後那條黑色皮筋忽然一鬆。
她微訝異,去看司庭衍。
司庭衍仍是緊盯著她,好學生模樣的一張臉。
不用他開口,程彌都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說了,不要碰他。
幾乎是同時,程彌手腕那裏的力氣忽然也變了個方向。
雙手還沒被他握往身後,程彌就意識過來他要做什麼了。
驚訝過一瞬後,她倒也平靜。
右手連同左手一齊被握往身後,因為手在她身後緣故,司庭衍肩身低近,兩人距離一下縮近。
程彌卻半點不後退,也不去反抗司庭衍。
她明知故問:“你要幹什麼?”
呼吸再近一分都能碰到。
司庭衍頂著左臉那道細紅血痕,因為皮膚蒼白,完全不顯猙獰。
甚至有幾分破碎美感。
然而就是這麼一張讓人碰都舍不得碰的臉,下一秒下手下得毫不留情。
黑色皮筋圈上程彌雙手手腕。
又一圈,皮筋勒上她。
外麵教導主任還在滔滔不絕講著電話,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連腳步聲都變得清晰可聞了。
可能隻剩五六米距離。
程彌雙手被他弄在身後,聲音摻雜在教導主任講話聲和腳步聲裏。
她聽著明顯不怎麼著急:“你就不怕被教導主任發現?”
“我們站這裏挺容易被發現的,他可能走過去就看到了。”
一句話時間,腳步聲已經近到兩人耳邊。
司庭衍不應她,隻看著她。
程彌看不到他一絲緊張。
兩米。
一米。
教導主任踏著生風步伐到了過道口。
突然,身後手腕那處傳來一陣勒疼。
黑色皮筋鬆緊性被扯到最大,將她兩條手腕勒得幾乎要錯位。
司庭衍下手重得程彌倒吸一口涼氣。
餘光裏教導主任還穿著早上那身藍襯西褲:“說是有人受了點小傷,在學校裏這麼明目張膽,反了這幫兔崽子。”
程彌知道司庭衍就是故意的,沒輕嘶出聲,短暫輕咬下唇。
而司庭衍。
他臉色淡然,程彌懷疑他在觀察自己此刻臉上任何一絲細微表情。
兩人誰都沒偏頭去看從過道口經過的教導主任。
很快過道口隻剩教導主任風風火火甩下的一句話:“我看不教訓教訓這幫小子就不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