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認知裏,迎回皇女這件事隻會傷害到趙真,讓她無所適從。真的公主自然會有無數人簇擁,會有無數人的偏愛,如果不加以控製的話,真公主就會奪走趙真所有的生存空間。考慮到這一點,他才會選擇以輕慢的態度對待黎裏,想要用這種方式提前給予黎裏警告,好讓她稍作讓步,回到帝都後自覺地給予趙真生存空間。

這故事裏的大部分人都是這麼想的。一般來說,他的思考方式也沒有錯。親人的偏愛這種東西,大多時候都該是和血脈聯係在一起的。如果不是黎裏知道的走向,她大概也不會想到親爹和親哥比起真的會更喜歡假的。

但這不是吳琰不付錢的理由。

寧縣人,親兄弟明算賬。理解歸理解,既然要她出麵表態保護女主的權益,錢就一定要給。

黎裏琢磨了一會兒吳琰的思維,歎氣說:“吳琰閣下,我其實是個可憐人。可憐人總是會想要點東西作為保障的。”

吳琰聞言臉色微妙,他的眼睛隻差把“你在開玩笑”這幾個字刻在黎裏臉上了。

黎裏麵不改色,頂著吳琰譏誚的表情繼續道:“您看,我還沒回去,你和皇太子——啊,我的哥哥對吧?你們就已經在全然為趙真殿下思考了,好像沒有人為我想過,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我要怎麼開始新生活吧?”

“我有沒有學過帝國的文字,我需不需要重新學習口語,之後又要不要去上學,上學的話我目前的學識能不能跟得上?”黎裏回憶著裏少的可憐的、那些關於趙裏黑化的原因。本來想說的更多一點,可這會兒她腦子裏的劇情又記得沒那麼詳實了,實在想不到更多,隻好先停下。她指了指自己:“沒人問過我哎?”

吳琰怔住了,這些他是真的沒有想過。

從老武侯那兒知道真假公主的事情後,他就一直在為趙真擔心,以至於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真公主回來該怎麼適應,她要如何自處——這些他與皇太子,的確都沒考慮到。畢竟單一個趙真,就足夠令人牽腸掛肚。

——她說的都是事實。

——甚至連表情看起來都有些低落。

吳琰被擊中了良心。他一時語塞,好半晌才外強中幹地說:“這些東西,陛下當然已經為你安排好了!”

黎裏點頭:“好的。但這至少代表在感情上,你們都是更喜歡趙真殿下對吧?”

“先不提您用大範圍破壞性武器攻擊我所在的區域這點——您說是我的表兄,在我保溫衣破裂的時候,卻毫無察覺,還是我的朋友提醒我要先進屋。如果是趙真殿下,一切都不會不一樣吧?”黎裏一邊故意在吳琰的心髒上劃刀,一邊虛偽地說,“不過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因為我能理解。”

“我能理解的。不如說,活在寧縣的我再能理解不過了。”

黎裏想了想,舉例說:“寧縣裏有很多孤兒,這些孤兒有些是父母死亡,有些則是被拋下的。被拋下的那些,也不是沒有再遇見自己父母的機會——但你知道他們通常會怎麼做嗎?”

“他們會當做不認識,在他們的父母遇到危機的時候,也不會去施救。因為沒有感情。”

黎裏說:“沒有感情作為基礎,單憑血脈,是連接不了人心的。”

這句話黎裏說得倒是真心實意。

連接不了的人心隻會釀成苦果。就像王奕說的那樣,皇帝要找回黎裏卻不處理趙真——這就注定是個雙傷的局麵。隻有皇帝自己得到兩全了,其實趙真和趙裏都在被傷害。

“吳琰閣下,說句不合適的話。您與皇太子在提出這樣交易的時候,應該就已經表明了對我並無感情。我即將要在一處除了血脈之外,我一無所有的地方生存。”黎裏唉聲歎氣,“您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裏,我真的不需要一點點的金錢作為安慰嗎?”

吳琰啞口無聲。

他答不出來。

他第一次去思考黎裏的處境,聯想到他之前的態度,負罪感差點壓垮他。

而黎裏呢?

寧縣人沒有良心。

她向著基本已經呆住的吳琰張開手,溫和地問他:“現金還是刷卡?我這裏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