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街上的石板小路向西行進,陳楓並不熟悉京都的道路,卻能夠根據地圖找到這家位於島原叫做‘魚品’的茶屋。說是茶屋其實就是伎館的別稱,陳楓並不意外,作為殺手,每天都在生死間求活,會來這種地方放鬆也是常態。
這個時代沒有路燈,亥時末刻,哪怕是京都,街上也是漆黑一片,店鋪歇業,百姓歸家,不見白日繁華,唯有島原花街依舊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繁華更甚白晝。
島原與吉原分別是這個時代位於京都與江戶的兩條著名花街,是官方合法的風月之地,集中了最頂尖的遊女藝妓,姿容秀麗,多才多藝,無論是書畫、音律、琴棋俱是上佳,但在這裏玩樂的花費也是不菲,民間素有遊街一日,千金盡失的說法。
就陳楓這點家底,在這裏想要點上一夜花魁,怕是還不能夠。
一盞盞紅色的燈籠錯落有致的掛在街道兩旁屋簷拉扯的繩子上,代替了路燈的作用,為整條花街染上了一層嫣紅。藩士武士、商賈豪紳、勾欄美人三兩成群,雕梁畫棟,紅漆綠瓦,脂粉煙雲,好一副盛世風華,戰火與國仇都被摒棄在這煙火長街之外。
然而,無論是幕府官員,還是倒幕誌士,都是這裏的常客,戰場與政壇上的敵我雙方,在這裏可能同為某個女人的裙下之臣,甚至櫻之國曆史上的一些著名的曆史事件都發生在此地,刺殺不過是其中的點綴。
陳楓用刀鞘挑開竹簾,進入了這家叫做“魚品”的茶屋,徑直走到了一樓角落的一張靠窗的空桌,將鬥笠取下,立在桌側。拒絕了介紹姑娘的小廝,摒退了幾個想要靠近的濃妝女子,點了一壺清酒,兩碟小菜,坐在茶屋的角落,觀察往來之人。
此時,夜色已深,客人們陸續離開,多已盡興或是找到了今夜的伴侶上到茶屋二樓共赴下一場歡愉,就連待在欄杆後麵等待客人挑選的遊女與藝妓也是所剩不多。
樓上隱約傳來木板的擠壓的‘吱呀’聲,以及男女的喘息與呻吟,坐在木質隔欄後的女人慵懶的調笑,手持鍍金的細長煙杆吞雲吐霧,議論近日來遇到的客人。
與這片迷離氛圍不同的是,在店鋪另一個角落裏坐著的兩人,一個身形矮小的少年,有著一頭棕紅色的長發,留著馬尾辮,身著和服,上身紅色,下身白色,容貌俊美,看起來像是一個女孩,隻是臉上的一道從眉根貫穿下頜的刀疤破壞了這份美感。
少年同樣沒有酒伴,長刀擱置在桌子上,眼神呆滯的看著桌上瓷杯中的酒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另一個引起陳楓注意的是一個背對自己身穿白色和服的淡妝女子,素白布料上僅僅點綴了幾朵梅花,頭發披散在肩頭,紫藍色披肩裹住單薄的軀體,稍稍抵擋春寒。這素雅的裝扮與這條煙柳長街格格不入,這裏的女子多是華服盛裝,和服的配色多以金黃、大紅、亮紫為主,配以黃金打造的頭飾,雍容華貴。
女子默默啜飲杯中酒水,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對往來想要搭訕的男人置之不理,隻是偶爾瞟向少年的目光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那是一種複雜的仇恨,殺意中混雜了其他的東西,也就不再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