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事實給了憤青一記響亮的耳光 13.2008年,我們需要更多真實
要對話,不要對抗
2008年的中國,注定要沉重地被載入人類史冊。因為2008年,發生了太多的讓我們刻骨銘心的事件。《中國不高興》一書有兩篇回顧2008年的文章,一是黃紀蘇的《2008,鬼神莫測》,二是劉仰的《回望2008:我們不需要短暫的亮光》。
對於黃紀蘇的文章,我在收入本書的《天譴論也是“文藝腔”》中指出,黃紀蘇在文章中痛斥“天譴論”,自己卻未擺脫“天譴論”的思維。而對於劉仰的文章,我則想在這篇文章中好好談一談。
南方雪災、拉薩騷亂、CPI(居民消費物價指數)高企、股市暴跌、奧運火炬海外傳遞受阻、膠濟鐵路火車相撞、阜陽手足口病爆發、汶川地震、昆明公交爆炸、楊佳襲警案、甕安群體性事件、三鹿毒奶粉、山西潰壩、金融海嘯……不旋踵間,天災與人禍猝然而至。
但對於這些事件,顯然劉仰和我的看法完全不同。他羅列了一些讓他們不高興的事件,“很顯然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見不得中國人高興,不管出於怎樣的心理,讓中國人難受,是他們的目的。”(第36頁)這就是典型的“陰謀論”。
周瑞金先生在2008年4月30日財經網發表長文《不畏浮雲遮望眼》,針對奧運火炬海外傳遞中發生的尷尬局麵,他在批判西方文化霸權的同時,也提出要警惕對外的不寬容,警惕國內民眾對西方、對西方主流媒體的大規模敵視:
在抗議西方文化霸權、抵禦可能存在的政治圖謀之時,我們也要反躬自問。奧運會與WTO一樣,既幫助中國分享人類普世文明的紅利,同時也體現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要求,而非中國一己之意誌。世界上沒有免費搭載的國際體係便車。奧林匹克精神強調對文化差異的容忍和超越,大家以世界公民的胸懷,去認識和理解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價值觀,學會在多元的環境下和諧相處。中西方之間的文化隔閡之牆,需要從中西方兩麵來拆。
我們有充分的正當性,向一部分西方媒體的失實報道和惡意評論提出嚴正抗議,西方媒體對中國現實的“有色眼鏡”、“刻板印象”還會長期存在,需要我們長期地溝通,包括做出解釋、提出反批評,並坦然接受另一種文化的審視。在西方信奉資訊公開和言論自由的文化環境中,惡意和敵意的報道隻是其中的一種聲音,我們可以表達不滿,但不能指望其徹底消失。
《中國不高興》開出的解決方案是對抗。看《中國不高興》,總感覺處處在喊打喊殺。而周瑞金先生開出的藥方則是對話,“必須學會在(西方)多元化的聲音中進行媒體公關”。周先生是我直接接觸過的極有限的高級官員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位,他是新聞界的老前輩,曾任《解放日報》黨委書記、《人民日報》副總編輯,1991年,以他作為主要作者的“皇甫平”係列評論發表,曾經引起舉世矚目,在曆史的關鍵節點推動了改革。他的這篇《不畏浮雲遮望眼》,真是難得的清醒之作。
作為一名媒體從業者,我也曾親身經曆其中若幹事件。我永遠記得2008年5月17日,北川封城前一天,陰霾的天空下,我站在震後北川縣城的巨大廢墟前黯然神傷的場景——北川老縣城成為一個十幾米高的超大型瓦礫堆,廢墟上不斷有當地人叫喊著親人的名字,徒勞地期待著廢墟下的回音,聽著備感淒慘。整個城市彌漫著一股劇烈的惡臭,我在現場看到很多遺體,包括居民、小學生和救援者。在劉仰的文章中,這場大地震,卻屬於“值得高興的閃耀”,因為“在嚴峻的考驗麵前,中國人沒有丟臉。全體中國人萬眾一心、眾誌成城,人們的善良和關愛由衷地迸發,人性的光輝不僅令世界驚歎,也感天動地”。(第3738頁)
可是,我當時的心情卻完全不同。我站在廢墟前,唯有沉痛,卻流不出淚來。如果能夠選擇,我當然寧願選擇地震不發生,讓人們的善良和關愛沒有機會表達,也不願意選擇通過地震來體現這樣“值得高興的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