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孫佳正常的日程,狼主此行是遇不到她的。正常的日子裏,公孫佳這個時候正在政事堂裏忙成狗,根本不著家,得等到太陽快下山了,且是不當值的日子,登門拜訪的人才能在府裏遇到她。
狼主的運氣偏偏好得不得了,今天公孫佳早早地從宮裏回來了!
自從認清了自己資曆尚淺需要韜光養晦,公孫佳的策略就是經營雍邑、埋頭做事,打從雍邑回來之後,朝上的爭執她反而不去主動參與了。她現在隻管著自己府裏的這一攤子,考了兩輪的試,已選出了五個小吏出身的人,放在鶴亭讓彭犀先期教導,連同關巡,湊成了六個。讓公孫佳非常遺憾的是,天下讀書人雖然多,目前還沒有送上門考試應征她的屬官的。
趙司翰今天派人送了信來,說,他正在幫忙聯係公孫佳要的“文學之士”,不能保證一定能請到,不過他出麵的話應該有個六、七分的把握。等到確定了人選,就把人帶給公孫佳。
今天將信讀完,輕歎一聲:“他還是不願意把侄女兒給我。”寧願不知道從哪兒薅倆替死鬼來搪塞。不過以趙司翰的風格,找來的這兩個人肯定是能充門麵的。
元錚道:“此事急不得,女子必然與你更親密,身邊的人怎麼小心也不為過的。”
公孫佳想了一下:“也對……”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被旁若無人的人就不太痛快了,單良一改之前的支持,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咳咳!”將公孫佳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單良才說:“還想侄女兒、名士呢?不如先想想大長公主與夫人!她們一定不甘心的!”
單良也覺得自己有點別扭,明明自己早就覺得元錚是個不錯的備胎,事到臨頭他這老父親的感慨又冒出來了,就不大樂意看到元錚太順利。元錚看向他的時候,單良的別扭勁愈發自然了:“她們昨天是什麼樣子你們也都看到了嘛!那是輕易會屈服的人嗎?她們平生,隻對先帝言聽計從,即使是先帝放話,她們不樂意的時候還要掙紮掙紮呢。看著吧,拖得越久,憋的招兒越大。”
公孫佳道:“那也沒什麼,都是一家人。皇帝的姑母有資格挑剔任何人,今兒不管是誰,她都會審視的。隻要她沒點起兵馬來殺到府裏,就是沒有很反對。五個公主的護衛攢起來,快能攻城掠地了。瞧,咱們家現在不還是好好兒的嗎?你要擔心,我明兒與她們聊聊去。”
單良道:“明天您有功夫嗎?”
公孫佳道:“當然啦,我已下定決心,政事堂的事情不多管。還沒看出來麼?陛下也不是很願意我什麼都管著。如今外患暫時平息,他們吵一吵也沒什麼不好。”
彭犀道:“也好,您也別忽略了戶部,待到狼主回去,又將秋季,新賦入庫,就可以再去雍邑啦。今秋雍邑應該有一個大模樣了,可以開始招徠百姓了,明春就可以墾荒了。”m.X520xs.Com
幾人正商量著事兒,狼主就到了。這個倒也不意思,公孫佳道:“那咱們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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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帶著人,親自出去迎接,此時狼主已被迎入府門之內了。他帶著隨從,服飾皆與京城不同,一眼就看出來是異族——將他放在府門外由著人參觀十分不妥。
能讓公孫佳親自相迎的客人並不多,四夷酋長裏也沒幾個有這樣的待遇。狼主一派從容,與公孫佳見完禮之後並不有很放肆地打量府內,而是招呼了元錚一聲:“小將軍,又見麵啦。”然後問公孫佳,一會兒能不能跟元錚喝酒去。
公孫佳道:“您應該很忙呀,還有時間喝酒嗎?”
狼主擺擺手:“那些事讓他們辦去,我隻管交朋友、看熱鬧。這裏真是繁華,您的家也令人驚歎。”
公孫佳引著他到了大廳裏,賓主坐下,公孫佳才說:“我就這麼個愛好,一定要過得舒服。”
丫環獻上茶來,狼主試了試杯壁,大口吞咽,發出驚歎:“這茶也好!商人帶到王帳的茶都沒有這個好!他們那個,茶味濃,人都喜歡,您這裏的茶味淡喝起來卻更妙。”
公孫佳問道:“您還是個行家?”
“我不懂茶,”狼主說,“可我會比呀。”
公孫佳笑了,招待他吃東西。章熙有話,隻要不是機密之地、機密之事盡可以讓狼主去看、去聽,有點用事實感化或者讓狼主見識到物力豐富之後知難而退的意思。公孫佳仍然謹慎,一切都照著“生疏的客人”來招待。
她卻不知道,僅憑這些,狼主已經對她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在心裏勾勒出了一個大致的輪廓出來。這位女丞相是個異類,不過狼主按照他自己的生活經驗,爹死了沒兄弟但是自己凶悍的女人執掌部族,這是完全可以的,再招個能幹的丈夫這個家族仍然能夠興旺。狼主對此倒沒有什麼好取笑的,能幹的主母是非常珍貴的。
讓狼主不明白的是,公孫佳表現出來的,與“能幹的主母”相差甚遠!她外表嬌弱,身體也很柔弱,狼主看她步態並不是什麼特別健康的人,人也瘦。長得是夠好看的,皮膚像是羊乳一樣,足見生來未曾吃過什麼苦,是被人很細心地養大的。
她的府邸壯麗輝煌,府裏的一切都透著豪富奢侈,牆上掛著幾口鑲寶石珍珠的寶劍。鴻臚的官員給他說了一堆什麼名人字畫之類——主要是宮宴的時候說名人,順便介紹一下這個名人的字畫非常珍貴——看這府裏牆上的這些,恐怕也不便宜。
吃的、喝的哪怕你不懂,一入口也知道是好東西。吃飯有人布菜,甚至有人給她擦手。一個人倒有十八個人明裏暗裏的伺候,給她端菜的丫環身上都佩帶著金飾。桌上的餐具也是金銀美玉所製,做工精良。
她的府裏養著伎樂,管弦絲竹,眾妙畢備。
這一切享樂在她身處都是那麼的和諧,仿佛她就應該享受這一切似的。她與元錚坐得很近,兩人的衣擺交疊搭著,完全不似傳說中南朝女子該有矜持與避諱。
她不是裝的,狼主自認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這也太怪異了!一個耽於享樂的人是不可能有什麼成就的!
狼主很懷疑,布局與自己打一仗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她?從看到的這些來分析,這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她甚至沒有一點迫人的英氣,整個人柔和溫軟,也不談什麼國家大事,隻說些家常,還問吳選在鴻臚寺可還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