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卻對元錚道:“這孩子怎麼不說話呢?”
元錚依舊沉默,又在座兒上叉手給了太皇太後一個禮。太皇太後道:“也太老實了。”也就不再說他,隻與公孫佳閑話:“哎喲,還是你說的對,我就好好在我這宮裏過活就好。”
“怎麼?哎,太後娘娘也不見?她找著新的樂子了?”
“你還不知道她?心裏隻有秦王。八成是秦王府那兒的事吧。你要現在見她呀,她一準兒對你很好。”
公孫佳問道:“為什麼?”
“她有不甘心,前幾年還有點想惹事兒。近來終於看透了,你說的對,是為她好。這幾年宮裏可不太平,”太皇太後笑得意味深長,“皇後快把中宮做成冰窖了。”
“咦?”
“她不明白,她不是跟淑妃較勁兒,她是輸給了皇帝的心意。”太皇太後告訴公孫佳,謝皇後是個很有主見的女人,中宮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就是明證,德妃、婕妤不能撼動她的地位也是明證。但是吳宣就不一樣了,她入了章嶟的心,長久以來已經成為了章嶟的習慣。
吳宣對紀太妃態度不好,這個誰都知道。“四十好幾了,生不出來了,急啊。心情一不好就擠兌擠兌太妃。皇後呢,覺得這是下了她的麵子,竟要再維護一二。”
“壞了。”
“是壞了,陛下以為皇後是跟自己作對呢,他也不喜歡太妃。淑妃什麼都不用做,皇後自己就踩進坑裏了。你說,淑妃是不是會什麼邪術?都說色衰愛馳,我看她恩寵如昔,皇後一向不笨也知道陛下不喜歡太妃,她怎麼就護著了呢?”
“她哪是護太妃呀?是維護自己六宮之主的尊嚴。”
太皇太後隻管搖頭:“魔怔了!”
“能忍得下這口氣,她才能成人,忍不下,誰也幫不了她。”公孫佳說。她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往廣了說,霍雲蔚也是這樣的脾氣。想到霍雲蔚,她又歎了口氣:“娘娘,萬一陛下要大用宗室,還請岷王一定不要衝在最前麵。不要退後,但也不可做先鋒。”
太皇太後很震驚:“怎麼?”
公孫佳道:“說不好,如果陛下不肯大用宗室,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太皇太後鄭重地答應了。公孫佳看時候差不多,叫過女兒來,與元錚一同再去見皇太後。路上,妹妹嘰嘰喳喳趴在公孫佳的耳邊說:“阿娘,那個小哥哥說,他怕以後要去守陵。我問守陵是什麼,他不告訴我。”
公孫佳笑著揉她的頭發,妹妹也不介意,胡亂扒拉了一下蓋住了眼睛的碎發,又不知道在開心什麼了。
元錚一路沉默,到了皇太後也是沉默。皇太後看著氣色尚可,對公孫佳愈發的和氣了,見妹妹很活潑,說:“這孩子一看就是命好,以後會更好的。”
公孫佳道:“借娘娘吉言。”
“不與你虛言,”皇太後說著,取了柄小梳子給妹妹梳頭發,“一看就是沒受欺負的樣子。命好的人才長成這樣。”
丙從並無深交,略坐一坐就走,皇太後也說了元錚一句:“這孩子是個可靠的人。”元錚也是沉默一禮,自從進了宮,他就像突然失聲了一樣。出了太後宮,妹妹不幹了,趴回了元錚懷裏,小聲問:“阿爹,你怎麼不說話?”
元錚對她眨眨眼:“噓——”
妹妹更小地趴在他耳朵上問:“你要坑誰啦?”
公孫佳由著他們父女倆說悄悄話,她還是老樣子,不入章嶟的後宮,一家三口直接去見章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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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嶟見到公孫佳很高興,對吳選道:“知道了,你先去吧。”將吳選給打發走了。吳選有心留下來旁聽,心裏有點怵,腳步略顯猶疑。
章嶟搖搖頭,姐夫範兒地說:“他呀,還是嫩了點兒。”就將吳選先放到了一邊,打趣公孫佳,“怎麼舍得把小元帶進宮裏來啦?”
公孫佳道:“他照樣上朝,什麼舍得不舍得的?”
“上朝以外,你就不肯帶他進來。”
公孫佳道:“宮中女眷多,青年男子要避嫌的。今天是來見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她們年長,倒也不是很忌諱了。就這樣,他也不敢抬頭說話呢。娘娘們年長,小宮女還是有的。瓜田李下的。普通人家都要留點神,何況是宮中?這也是陛下的尊嚴和體麵呐。”
章嶟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回來覺得如何?”
公孫佳道:“還沒太留意呢,也沒來得及見幾個人,趙叔父倒是見著了,也沒能聊什麼。您得再給我點功夫,容我看看吏部的檔,雍邑不能缺太多的人呐。”
“好,”頓了一頓,章嶟主動地提起了霍雲蔚,“霍雲蔚請辭,好在趙司翰也是個熟手,雖然也執拗,辦事也勉強可行了。”
公孫佳道:“霍叔父?他可正當年呀。”
“嗬。”
“慪氣了?”
章嶟問道:“臣與君慪氣,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公孫佳道:“不太奇怪,先帝沒把他當外人,我也不是來勸您召回他的。現在他還能做個富家翁,召回來再與您慪上幾回氣,就要鬧得不好看啦。現在這樣就很好。他是性情中人,以前的事兒,您看在先帝的麵子上原宥一二,都忘了吧。先帝待兄弟,厚道。”
章嶟道:“我知道他心地不壞。阿爹也說,他會是個忠臣的。嗐!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壞了,歸隱田園順順氣也好。他到後來,越來越急,事兒辦得不太漂亮了。對了!上回說的,我新選了些人,你記得的吧?”
公孫佳道:“還沒見到呢。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還要謝你呢,你的法子是好用的,新近要授官,我先把他們交給你挑選,你看中的人帶去雍邑,如何?”章嶟這算盤也打得挺響,吳選挑出來的人,讓趙司翰給他們安排官職,想也知道會吃虧,章嶟直接下旨給安排了,必然受排斥——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但如果是讓公孫佳去安排,那就都安排上了,公孫佳還會調-教人,教好了章嶟可以繼續用。
公孫佳道:“我挑人與別人不一樣,不合眼緣兒的我可不要。帶不動。”
章嶟道:“叫來看看?”
公孫佳等的就是這句話:“成。”一麵問都考的是什麼,考題是什麼,答得如何。章嶟不疑有他,命人搬了名單和卷子來,抱了老大一撂,他也有點瞪目:“這麼一堆?”
公孫佳道:“取上、中、下等各一份看看,也就知道個大概了。”隨手抽了幾份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並非全是蠢才,隻是離人才還差得遠。章嶟自己是個在庶務上隻知道皮毛的人,看這些文章當然看不出來——容逸這樣的人才也不會過來考這個試,他看不到頂尖人才的答案,也就無從對比。
公孫佳道:“還行,有用得到的地方。人呢?”
章嶟有點開心,他選人是要做棟梁來逐漸替代朝上這些不聽話的老頑固的,選出人才來當然要開心!
元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眼觀鼻、鼻觀心地坐正了,一旁妹妹覺得他這個樣子太好玩了。憑直覺,她就知道他爹一定是在做什麼有趣的事,她也跟著學,模仿元錚的樣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須臾,人到了,公孫佳抬眼粗粗一看,好麼,一屋子……沒半點姿色的家夥!她對章嶟說:“那我可要考些雍邑的問題了。”
她不單問民生之類,問的都是與軍事相關,如何籌糧,如何在保證軍需的情況下不擾民、不讓百姓受饑……之類。章嶟聽得眉頭漸漸緊鎖,最後臉如鍋底,說:“停!讓他們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