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萌萌和祝娟離開,彭燕燕把馮麗手裏的書奪了過來。
“燕燕,我正看得起勁呢,把書還給我。”
“馮麗,明天就是15號了。我想知道,你還會不會去那幢小樓了?”彭燕燕沉著臉,一本正經地問道。
“放心吧,我不會再去了。”馮麗微微地笑了笑,“本來我認為周臣是個重情義的男人,但是從上次的談話當中,我發現他並不像我想象中那樣,他或許真的不愛夏雨溪。我對他的好奇和愛慕也就止於此了。從此之後,我就要回到原來的生活中了,讓周臣見鬼去吧。”
“太好了。”彭燕燕一臉的興奮,握著馮麗的手說,“能聽到你說這樣的話,說明你已經從周臣的陰影裏走出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深夜,下起了小雨。從窗縫鑽進來的沁涼的夜風,似乎正在洗刷殘留在403寢室裏的濁悶的空氣。
和馮麗談過話之後,彭燕燕的心情輕鬆了不少。她躺在床上看了看對麵的祝娟。發現祝娟也沒睡著,正戴著耳機聽歌。
“聽的什麼歌?”彭燕燕側著身子問道。
祝娟似乎很專注,並沒有聽到彭燕燕的話。
“祝娟,什麼好歌這麼癡迷呀?”彭燕燕伸出胳膊拍了一下祝娟。
“啊!”祝娟嚇了一跳,突然從床上坐起,拔掉耳朵上的耳麥,一臉緊張地看著彭燕燕。
“對不起祝娟,我不是有意的。”祝娟的反應把彭燕燕嚇了一跳,她一臉歉意地說,“我隻是想問問你聽的是什麼歌,沒想到嚇著你了,不好意思啊。”
“哦,沒關係。”祝娟似乎回過神了,捋了捋垂落在額前的散發說,“這段時間總睡不好覺,聽聽歌有助於睡眠。都是一些流行歌曲,沒什麼特別的。”
“失眠了?”上鋪的孫萌萌突然探出頭,看著祝娟說,“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別胡說。”祝娟抬起頭瞪了孫萌萌一眼,“本小姐沒你那麼早熟,高三就跟男孩接吻。”
“高三接吻怎麼了?”孫萌萌笑道,“我算是落後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貧了。”祝娟打了個哈欠,“困了,睡覺。”
彭燕燕也跟著笑了,她抬起頭看了看上鋪的馮麗,發現馮麗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吃過晚飯,彭燕燕一直守著馮麗。雖然馮麗已經對她保證不再去那幢小樓,但她還是有點不放心。
晚上9點,馮麗洗漱完之後便躺在了床上,精神狀態顯得比另外三個人還正常。
晚上10點半,女生宿舍樓裏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四樓的走廊裏也變得悄無聲息了。
熄燈了,寢室裏頓時變得漆黑一團。彭燕燕聽了聽馮麗那均勻的呼吸聲,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當彭燕燕從一個噩夢中驚醒時,發現寢室的門口站著一個清瘦的身影。她猛地打了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的那個人突然轉身向她這邊走來。
“你是誰?”彭燕燕下意識地喊出了聲。
“噓,我是萌萌。”孫萌萌躡手躡腳地來到彭燕燕的床前,壓低聲音說,“燕燕,出事了。”
“出、出什麼事了?”彭燕燕心裏一顫。
“馮麗和祝娟都不見了。”
“是嗎?”彭燕燕急忙朝祝娟的鋪位上看去,果然是空的,往自己的上鋪看了看,馮麗也不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彭燕燕感覺後背滲出一股寒意。
“我也不知道。”孫萌萌依然捏著嗓子說,“我醒來的時候,她倆就已經不見了。”
“她們會去哪兒呢?”
“馮麗會不會又去了那幢小樓?”孫萌萌的那雙大眼睛在黑暗中不斷撲閃著。
“那祝娟又會去哪兒呢?”
“也許跟馮麗一起去了。”孫萌萌坐在了彭燕燕的床邊,“前幾天祝娟跟我說,她不相信馮麗所說的那些。她覺得馮麗之所以那樣說,一定是別有用心,她說她準備揭露馮麗的謊言。”
“那我們怎麼辦?”彭燕燕有些不知所措了,“難道就在這裏等嗎?”
“等不是辦法。”孫萌萌用力咽了口唾沫,“如果不想她倆出什麼意外的話,我覺得咱倆應該去找她們。”
“可是……”彭燕燕一想起那天見到的一幕,禁不住猶豫起來,“我有點害怕。”
“沒什麼可怕的。”孫萌萌想了想說,“其實我也有點害怕。不過,我這個人從來不信怪力亂神的。退一萬步來講,即便真的有鬼,從馮麗那天的經曆來看,周臣和夏雨溪應該都不是厲鬼,我覺得不會有什麼危險。”
“你別厲鬼厲鬼的。”彭燕燕哆嗦了一下,“你確定要去找她們嗎?說不定她倆去了別的地方呢。”
“別自欺欺人了。”孫萌萌搖了搖頭,“你和馮麗是那麼好的朋友,如果你不去的話,合適嗎?”
孫萌萌的話一出口,彭燕燕頓時沒詞了。
“好吧,咱倆去。”彭燕燕咬了咬嘴唇,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臉上浮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毅。
【7】
樓下看門的阿姨早已經睡著了。大門上那把中看不中用的鎖,被孫萌萌稍一用力便拽開了。
借著夜色,兩個人向小樓的方向走去。當走到甬道的入口處時,彭燕燕拽住了孫萌萌。
“怎麼不走了?”孫萌萌扭頭看了一眼彭燕燕。
“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哪兒不對勁?”看著彭燕燕那張越來越蒼白的臉,孫萌萌也有點動搖了。
“既然學校不讓去那棟小樓,為什麼不在甬道的入口安上門呢?”彭燕燕往甬道旁的那塊白色的牌子上看了看說,“隻在旁邊立個牌子能管用嗎?”
“那是學校的事。”孫萌萌想了想說,“先別說那麼多了,當務之急是把她們倆找回來。”
“那、那好吧。”彭燕燕勉強點了點頭,拉著孫萌萌的手,向甬道裏走去。
一進入甬道,彭燕燕感覺那股陰寒又貼著自己的後背湧了過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拽著孫萌萌快速向甬道的出口跑去。
“樓上怎麼那麼黑?”兩個人距小樓的不遠處停住了腳步。孫萌萌朝四樓的走廊上看了看,問,“現在幾點了?”
“差10分零點。”彭燕燕看了看手表,“萌萌,上麵連個人影都沒有,馮麗和祝娟也許根本就沒有來。”
“也許她倆已經進去了呢?”孫萌萌舔了舔嘴唇,看了彭燕燕一眼說,“先把110的號碼提前摁在手機上,一旦有什麼情況,直接撥通。”
“嗯。”彭燕燕點頭,和孫萌萌一起掏出了手機。
“走,上去!”撥完電話號碼,孫萌萌深吸了口氣向小樓裏走去。彭燕燕則緊緊地跟在後麵。當兩個人心驚膽戰地上到四樓後,孫萌萌在樓梯口停住了腳步,然後回頭示意彭燕燕別出聲。
孫萌萌探頭向最西頭的第三教研室看了看,然後回頭衝彭燕燕點了點頭,小聲說道:“裏麵有燈光。”
聽了孫萌萌的話,彭燕燕也伸出頭看了一下。
果然,透過第三教研室的門縫,可以隱隱看到有光線射出來。
“怎麼辦?”彭燕燕感覺自己的腿有點軟,腦子早已經是一片空白的她無助地看著孫萌萌。
“過去看看。”孫萌萌一手緊緊握著手機,一手拉著彭燕燕,兩個人向第三教研室的門口走去。
當她倆剛走到教研室的門口時,忽然從裏麵傳來了一個女孩的哭聲。彭燕燕看了看孫萌萌,孫萌萌也正看著她。此刻她倆都聽出來了,裏麵啜泣的女孩是祝娟。
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出,隻能相互用眼神表示自己心裏的疑惑。而就在彭燕燕和孫萌萌正用目光交流時,門突然打開了,一道刺眼的燈光照在了彭燕燕和孫萌萌的臉上。
祝娟臉色蒼白地出現在了彭燕燕和孫萌萌的麵前。還沒等她倆明白怎麼回事時,祝娟突然從她倆的中間衝了出去,不顧一切地向走廊的欄杆處跑去。
“快攔住她!”房間裏突然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而隨著這個聲音的發出,一個健碩的身影從屋子裏衝了出來。
“啊!”彭燕燕和孫萌萌同時尖叫了一聲,身子下意識地向兩邊一躲。
當祝娟的一條腿剛跨過欄杆時,被追上來的男人緊緊地抱住了。
彭燕燕和祝娟驚詫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張著嘴愣在了那裏。
“你們怎麼來了?”馮麗的聲音突然在兩個人的耳邊響起。
“馮麗!”彭燕燕猛地一扭頭,看到馮麗正站在門口,“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等會兒告訴你們。”馮麗走到祝娟的跟前,和那個男人一起把祝娟攙扶到了房間裏。彭燕燕和孫萌萌也跟著走進了教研室。
一走進教研室,彭燕燕和孫萌萌同時看到,房間裏還有一個女孩。
【8】
“馮麗,這是怎麼回事?”孫萌萌看了一眼蜷縮在椅子上不住發抖的祝娟,忍不住問道,“快告訴我們!”
“其實,我在進入清江理工學院的第一天,就肩負著一個使命。”馮麗看了看旁邊的中年男人,對彭燕燕和孫萌萌說道,“我爸爸是清江市公安局主抓刑偵的副局長。而20年前發生在這裏的那樁命案,當年我爸爸也參與了調查。燕燕,你應該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吧?”
“我記得。”彭燕燕點了點頭。
“當年推夏雨溪下樓的那個女孩,一直都沒有被抓到。”馮麗接著說道,“公安局曾排列了幾個嫌疑人,但由於沒有證據,最後案子被擱置了下來。而嫌疑最大的,除了周臣外,就是祝娟的媽媽祝安怡。”
“你的意思是說,祝娟是周臣的女兒?”彭燕燕吃驚地看著馮麗。
“你很聰明。”馮麗衝彭燕燕點了點頭,“祝娟的媽媽祝安怡,以前也曾就讀於清江理工學院。當公安部門得知祝安怡的女兒祝娟也考進了這所院校時,便想利用這個機會再次調查夏雨溪的案子。”
“這麼說,你之前的行為都是在演戲?”彭燕燕表情古怪地看著馮麗。
“沒辦法,我也不想那樣。”馮麗顯得有些尷尬,“但為了查清夏雨溪的死因,我不得不那麼做。”
“那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都是瞎編的?”彭燕燕吃驚地看著馮麗。
“也不完全是,其實當年公安部門基本上可以認定夏雨溪的死就是祝安怡所為,但是沒有證據。而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也都是公安部門按常理推出來的。我隻不過是按照他們的指示去做,故意說給祝娟聽的。”
“你、你接著說。”彭燕燕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周臣是個花花公子,他不僅讓祝安怡懷了孕,而且還背著祝安怡偷偷和多個女孩來往,夏雨溪不過是其中之一。”馮麗看了看彭燕燕,慢慢地說道,“但是,夏雨溪是個過於癡情的女孩。當周臣得知祝安怡懷孕後,便提出跟夏雨溪分手,但夏雨溪根本不同意。於是,在20年前的那天夜裏,便發生了悲慘的一幕。
“周臣把夏雨溪約到教研室,準備和夏雨溪最後談一次。當然,祝安怡當時也在場。她必須親眼看著周臣和夏雨溪斷交。但是,沒想到夏雨溪在聽了周臣的話之後,還是不同意分手。祝安怡惱羞成怒,假裝親自和夏雨溪談談,把夏雨溪騙到了走廊上。然後趁夏雨溪不備,將其推下了樓。周臣其實是愛祝安怡的,但他也愛夏雨溪。當親眼看到慘劇發生後,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不檢點造成的。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幾天之後,周臣因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在公安局的拘留所裏自殺了。”
“可我還是不太明白,祝娟為什麼要來教研室?”孫萌萌一臉的困惑,“她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見一見她的親生父親。”馮麗接著說道,“周臣和夏雨溪的故事,在我們入校不久便聽說了。而每次我們在談論這件事時,祝娟總是堅持周臣根本不愛夏雨溪的論調。從這一點上,我覺得祝安怡一定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了她的女兒。”
“祝安怡為什麼要把這麼殘酷的事情告訴祝娟呢?”彭燕燕忍不住插話,“如果她真的愛自己的女兒的話,她應該讓這件事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因為祝安怡已經死了。”馮麗側目看了一眼角落裏的祝娟,“作為祝娟,她不可能不向自己的母親打聽誰是她的親生父親。而祝安怡之所以把真相告訴祝娟,我想也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緣故吧。或許在祝安怡臨死前,也對自己當年的行為有所懺悔,而如果不把真相說出來,她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女兒。”
“可你怎麼就能確定祝娟就是周臣的女兒呢?”彭燕燕想了想忽然問道。
“我其實一直都無法確定。我之前的那些舉動,也正是因為要確定這一點。”馮麗輕輕地歎了口氣,“說心裏話,我真的不希望在這裏見到祝娟,但她最終還是來了。”
“祝娟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真的認為能在這裏見到周臣嗎?”孫萌萌一臉的不解。
“一個從生下來就沒見過自己父親的孩子,一旦得知有那麼一個機會可以與父親見麵,我想,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錯過的。即便那個機會看上去多麼的虛無縹緲。”
“還有就是,”馮麗頓了一下,看著彭燕燕說,“燕燕,你應該還記得那天咱倆在寢室裏談話的情景吧。”
“記得。”
“那天,祝娟和萌萌去吃早餐了。而祝娟在離開之前,我注意到她曾在自己的包裏翻了一會兒。”馮麗接著說道,“後來我看了她的包,發現裏麵有一支錄音筆。咱倆的談話她都悄悄地錄了下來。從那一刻起,我覺得祝娟已經有了來教研室的打算。後來還有一次,祝娟拉著萌萌去精品店。臨出門的時候,我發現祝娟又在她的那個包裏摸索了一會兒,我知道她可能又準備錄音了。所以,當你問我還去不去小樓時,我告訴你我再也不去了。”
“怪不得那天晚上我問祝娟在聽什麼歌,她的反應那麼緊張,她會不會是在聽咱倆的談話錄音呢?”彭燕燕激靈了一下。
“是的。”馮麗點了點頭,“剛才祝娟都已經承認了。”
“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孫萌萌撓了撓頭問,“你那天從這裏回到寢室,為什麼會突然跑到洗漱間,並且坐在便池旁洗手呢?難道這也是你早已經計劃好做給祝娟看的嗎?”
“不錯。”馮麗頷首道,“因為當年在查辦這件案子時,公安部門對祝安怡進行了細致的調查。據和祝安怡一個寢室的同學講,她們發現祝安怡經常會半夜起來去洗漱間的便池裏洗手。而且剛才祝娟也承認,她很早就發現母親有這個毛病。”
“可祝安怡為什麼要在便池裏洗手?”孫萌萌問道,“即便她真是因為自己用手把夏雨溪推下樓,而覺得應該洗掉罪證的話,那她也應該在水龍頭上洗啊。”
“你的問題問得很好。”馮麗淒然一笑,“當年公安部門在現場勘查時,發現案發那天學校正好停水。而祝安怡怪異的舉動隻能解釋為,她一時衝動把夏雨溪推下樓之後,由於精神高度緊張,便跑去洗漱間洗手,但因為停水而沒有洗成,故此她跑到了便池處去洗。”
“那天晚上我見到你推一個女人下樓是怎麼回事?”
“那隻不過是一個人體模型而已。”馮麗說道,“目的是希望你回去告訴祝娟,讓她信以為真。”
“這兩位應該是公安局的同誌吧。”孫萌萌用手指了指中年男人和那個女孩。
“是的。”馮麗點了點頭。
“祝安怡怎麼死的?”彭燕燕覺得嗓子裏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心裏一陣陣的難受。
“癌症。”馮麗走到祝娟的身邊,撫摸了一下祝娟的肩膀,“對不起祝娟,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
馮麗說完,走到了中年男人麵前接著說道:“回去告訴我爸,這件懸了20年的案子,今天可以結案了。”
馮麗又來到了彭燕燕的麵前,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你想說什麼馮麗?”彭燕燕發現馮麗的表情怪怪的。
“我……”馮麗剛說了一個字,突然一把摟住彭燕燕哭了起來,“我雖然替他們查清了真相,但我同時也傷害了我的同學,一個無辜的女孩。我覺得我的行為很卑鄙。我對不起祝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