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詭事錄
【1】
不知道為什麼,我醒過來了。
圓形的臥室裏一片銀白色,本來關上的鋁合金窗戶莫名其妙地被推開了,隻是那縫隙並不大,至多隻有10厘米左右吧,或許身材瘦小點的人可以側著身體擠進來。
為什麼我會想到有人進來了?
連我自己也不明白,一看到窗戶被打開,就總覺得有東西進來了似的,就如同看到打開了的易拉罐一定有人喝過了那樣的條件反射。可能是窗戶被拉開的哢嚓聲,或者是窗外的月光照射到了眼皮上,總之我醒了過來,而很明顯現在還是深夜,一丁點聲音也聽不到,淡藍色的月光從窗戶一直瀉下來,一直到我的床上。
咦,為什麼在被子外麵有一雙腳。
那腳並不大,像是和我一般年紀的腳,隻是那雙腳很髒,腳背上裹著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髒東西,一片一片的,結成了像疤痕似的硬殼狀物體,那雙腳看上去一點生氣也沒有,動也不動,瘦得厲害,腳麵上全是一根根交錯的細長的青色血管。總覺得不像是活人的腳。
那一定不是我的。
因為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腳正在暖和的被窩裏麵,而且我的腳也沒這麼髒,媽媽經常教育我說好女孩上床前一定要洗腳,所以我每天都會洗幹淨腳的。
可是在被子外麵的的確確有一雙小腳,和我的腳一樣小而狹窄,而且腳踝之上的部分是從被子裏伸出來的。
我就這樣用雙手緊緊地捏著身上的被子,盯著月光下的那雙腳。
不知道為何,我沒有叫出來。
是害怕嗎,其實驚訝和好奇更多些吧!那雙腳的主人應該就在我的被窩裏吧,暖烘烘的被窩裏,但是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呢?
要不,把被子掀開吧,雖然會冷一些。
我開始猶豫要不要把被子掀開的時候,那雙腳突然動了一下,準確地說是腳趾頭動了一下。
緊接著,兩隻腳同時反轉起來,180度的翻轉,以至於讓本來朝下的腳跟部分朝上了,或者說腳的主人由仰臥著的姿勢變成了趴在床上。但是我始終沒有任何感覺,被子裏除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在動。
可是被子動了起來。
我看到被子中間突然朝上慢慢升起,從凸起的形狀來看,應該是圓形的物體,被子從我的脖子處慢慢被拉開,一直到胸口,到肚臍,我就這樣躺在小床上,看著被子在月光下緩慢地升起來。
隻不過有些奇怪的是,伴隨著被子升起來的時候,聽到卻是哢嚓哢嚓的沉悶的斷裂聲,就好像折斷的木頭似的。
裸露在外麵的身體開始感覺到了寒冷,我坐了起來,用肩膀盯著床板,看著那個用被子將自己上半身蓋住的家夥。
如果是人類的話,應該不可能以趴著的姿勢從中間以90度的形狀立起來吧。
除非,除非脊椎骨可以朝後彎曲到直角。
可是那還是人類嗎?
或者說像蛇才對吧,就像眼鏡蛇,可以將自己的一半身體豎立起來。
我就這樣看著,忽然伸出手想將那被子扯下來,我很想看看,可以講脊椎掰成這種形狀的人是長什麼樣子。
當我的手觸碰到被子的一刹那,裏麵的東西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被子啪的一聲落到床上。
緊接著窗戶也自己關上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也許我是在做夢吧。
“安琪,你在幹什麼?”伴隨著電燈被打開,我覺得很刺眼,連忙用手遮住,媽媽忽然站在門口,披著灰色的外套奇怪地看著我。
“沒什麼,隻是突然醒了過來,然後坐在這兒發呆。”我笑了笑。
“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媽媽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為什麼?不是周末嗎。”
“嗯?你忘記了嗎?”媽媽驚訝地看著我,“惠美的葬禮啊。”
我“哦”了一聲,拉過被子躺了下來。
【2】
不過直到天亮我都沒有再睡著過,隻是睜著眼睛。
是惠美啊。
剛才一定是惠美來過了,那鐵青色的腿,很像是惠美的。
惠美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很漂亮。
我第一次見到惠美是在醫院,母親帶著我去看醫生,惠美也在,她很友好地和我聊著天,逗得我很開心,那時候我心情很糟糕,不願意說話不願意笑,但是看到惠美後我開朗了起來,因為我覺得這樣的女孩子一定是個值得做朋友的人,事實上我們的確成為了朋友,那種非常要好的朋友。
出院之後是仲夏節,我和惠美拿著煙花在公園裏玩,好像是早上九點吧,我喜歡在白天放煙花,這是惠美不能理解的地方,不過隻要是我做的事她都不反對,即使不參與,也要站在一旁看著。
“安琪,我們永遠不分開好嗎?”惠美笑著看著我,她的臉型很漂亮,像陶瓷娃娃似的沒有粗糙之處,嘴唇微微上翹,嘴角的形狀紋理清晰,尤其笑起來的時候會有一種讓看見的人也不自覺笑出來的魔力。
“嗯。”我玩弄著手裏的煙花。
“可是,如果我們之中有一個死掉的話,那該怎麼辦呢?”我聽見惠美這樣說。
“不會的,即使死去,死掉的那個,也一定要化作靈一直跟著另外一個。”我隨口回答道。
“真的有靈嗎?”惠美吃驚地看著我,突然一下子又用手捂著嘴巴,像說錯了什麼似的。
“不過,就算跟著又有什麼用呢?我聽別人說人死之後即使有靈,活人也看不到聽不到觸摸不到的。”
“不,我的意思是說,跟著她,等她死掉,和自己一樣變成靈,那樣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我看著手裏的煙花慢慢燃盡,終於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惠美。
惠美抬起頭,大眼睛眯成一條縫,我忽然發現旁邊的陽光黯淡了下去。
“太陽,被遮住了。”惠美突然這樣說道,我也抬起頭,可是我根本看不清楚,因為我知道除非是完全的日全食,否則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部分沒有遮蓋住也是非常刺眼的。
“為什麼你可以直視太陽?”我奇怪地問惠美。
“不知道啊,一直都是如此,我看到的太陽和你們看到的不一樣吧。”惠美伸出雙手,彎曲著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並攏起來,形成一個圓形。
“我看到的是一個暖暖的,橘紅色周圍不規則的球狀體,不過現在它被遮住了。”惠美又抬起頭,朝著太陽望去,而我不敢再看了,因為剛才隻看了一眼,到現在眼睛還很難受,可是周圍的光線更加黯淡了,而且地上的灰塵被吹了起來,我感覺到有一些冷。
日食時候的變暗和普通接近天黑的暗不一樣,那是一種非常突然而且帶著血紅色的黑暗,如同電影裏用來洗照片的暗室,那顏色很讓人絕望。
在我思考的時候,日食繼續進行著。
“已經超過一半了。”惠美繼續觀望著太陽。
“惠美,繼續剛才的談話啊。”我看著惠美的注意力被太陽吸引過去,頗有些不滿。
“我不會變成靈的。”惠美忽然轉過頭,她的模樣我從未見過,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在邊緣處發出幽暗的光點,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眼睛和我所看過的都不一樣。
好像看不到瞳孔。
看著我驚恐的表情,惠美突然頑皮地笑了起來。
“哎呀呀,這不過是一個可以放在眼球上的像隱形眼鏡的東西,從外麵看是看不到瞳孔的哦,而且也可以勉強直視著太陽,是媽媽為我買的。”
原來如此,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她那樣子和表情活像一條蛇看著獵物似的。
“那你死後會變成什麼?”我繼續剛才的對話。
“蛇,我會變成蛇,跟著你。”惠子吐了吐舌頭,那一刹那間我以為自己會看到像蛇芯般的鮮紅的長舌頭,可是我錯了,那隻是普通的人類舌頭。她的回答讓我嚇了一跳,心髒劇烈地顫動著,讓喉嚨也覺得拉扯和堵塞起來。
“哈哈,你好像害怕了。”惠子開心地笑起來,略帶得意,接著她突然又低下頭,抬起來的時候滿眼的溫柔。
“惠美最愛的就是安琪,安琪也愛惠美吧?”
這問題將我卡了一會兒,當我剛要說話的時候,忽然覺得周圍一下子黑暗下去,就好像有人在一間掛著昏黃燈光的電燈泡房間裏猛地關閉了電源,一瞬間所有的光都不見了。我明白這是完全的日全食。
聽人說,在日全食時候說下的話,會變成真的。
惠美,真的變成了蛇嗎?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是害怕。
我很興奮,因為惠美回來了,我最好的朋友回來了。
【3】
葬禮很普通,我沒有看到惠美的父親,應該說我從未見過惠美的父親,她好像隻有母親。
惠美的母親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戴著墨鏡,將長發在腦後盤了起來,她看上去很傷心,可是我總覺得她有一種釋放後的快感,就好像忍耐了許久的小便一下子釋放出去的暢快。我聽說惠美的母親並不喜歡惠美,雖然說是親生的,但是因為難產,足足兩天才產下,剛出生的惠美猶如一隻小貓,全身的皮膚皺巴巴的,據說惠美的母親看了她一眼後甚至連給她喂奶都不願意。
惠美的父親是誰我不知道,或許惠美的母親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母親談起惠美的母親總是一副厭惡和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也不知道阿麗的娘是如何驕縱了她,在外麵不知道玩了多少男人,看了吧,終究玩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