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宋燕的死是別人有計劃的謀殺?
【7】
光線穿過高處的玻璃射下來,房間裏一半處在光明中,一般隱藏在黑暗中。一個蘋果上插著一根香,煙氣嫋嫋。
床上是一副用指骨擺成的圖案,老太太眯著眼睛坐在圖案前,嘴裏不住念叨著什麼,突然她睜開原本眯縫著的眼睛,直視著宋元奎說:“可以問骨了。”宋元奎身子不明顯地抖了一下,然後伸出手,隨意抓起一枚指骨,然後迅速遞給母親。
老太太戴上老花鏡,從身邊拿起一個納鞋底的錐子,三兩下就把指骨兩端的石蠟摳掉,隨即又小心翼翼從中空的部分裏取出一張字條。
宋元奎緊張極了,不知那字條上寫著什麼預言。
老太太借著屋外的光線,匆匆看了一眼,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媽,這上頭怎麼說的?”宋元奎問。
老太太把字條完全展開,上頭隻有一字:“囡。”老太太盯著這個字好一會兒,挺直脊背靠回大木箱子上,臉重又隱藏在昏暗中。“這囡字裏麵有一女,女被困於其中,這分明暗示我們家燕子活著時曾被人綁架過。而且,燕子已經死了。”
綁架?宋元奎傻眼了,可是再看老太太一臉的嚴肅,絕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次回老家問骨,宋元奎就是為了想知道燕子到底是生是死,沒想到卻意外從母親那裏獲知燕子生前曾遭遇意外。
回到市裏,宋元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私人偵探所,重金委托最有名的偵探調查一個人,還提供了照片,那人正是間接害死宋燕的卡車司機。按理說卡車司機已經死了,再沒有絲毫調查的必要,但綜合那段手機視頻和母親問骨的結果,宋元奎愈加覺得女兒的死有蹊蹺。
在等待偵探調查結果的幾天內,宋元奎先是帶冬冬去了付文雅就職的醫院,醫生說孩子的精神完全正常,要他們夫婦不必太在意。冬冬沒事,付文雅卻病倒了,經常做夢,醒來總是冷汗淋漓。宋元奎問她夢到什麼了,她說夢到小時候的宋燕了,赤身裸體地站在房間裏,宋燕說自己很冷,付文雅走過去想要溫暖她,卻赫然看到宋燕的下體在流血。
“元奎,她在夢裏流了好多的血,順著大腿根淌下來,一直淌到地板上彙成一大攤血!”付文雅哭著緊緊抱住丈夫。“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是不是燕子在暗示著什麼?”
宋元奎有些煩躁地推開她:“不要多想,夢到的事情怎麼能夠當真。”隻剩下付文雅帶淚的臉上滿是驚訝。
終於到了約好的時間,宋元奎來到偵探所。負責調查的偵探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牛皮紙包,宋元奎剛要伸手去拿,偵探搶先一步把它摁住了:“宋先生,您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喲!”宋元奎皺皺眉,把紙包拿了過來。
貨車司機叫祁或,23歲,孤兒,自小在福利院長大,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宋元奎把被調查人的簡介放在桌子上,又去翻看裏麵的照片。裏麵多是祁或跟女朋友的照片,兩人感情似乎很好。當宋元奎翻到其中一張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張女兒宋燕和祁或走在一起的背影照片。
“那不是您女兒,是他女朋友王果果。這麼看上去,兩人長得的確是很相似呢。”偵探說。宋元奎沒說話,陰沉著臉繼續看照片,接下來的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祁或跟女朋友在一處街心公園拍的照片,就在據此幾十米的地方有一家醫院,妻子付文雅就在那裏上班。當年,宋元奎就是在醫院看病時認識的付文雅,轉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
“這個王果果看上去體弱多病啊。”宋元奎看到照片上,祁或的動作與其說是摟著女朋友,不如說是在攙扶著她。
“是的,這女孩子得了一種奇怪的傳染病。”偵探回答。
宋元奎突然想到,在傳染科工作的付文雅很可能就是她的主治大夫。難道這些都是自己憑空的胡亂聯係?這時他又想到一件事,就在宋燕去世前幾天,付文雅的賬戶上少了整整20萬。一個不好的預感出現在宋元奎腦海中。
“根據我這幾天的調查,祁或在死前一段時間跟王果果的主治醫生來往密切。”偵探的一句話,讓宋元奎重又緊張起來。
“那個醫生叫什麼?”
“付文雅。”偵探帶著一種調侃的笑意,“宋先生,今早我收到一個包裹,上麵寫著要我轉給您。”說著偵探從腳下取出一個包裹,推到宋元奎跟前。
宋元奎看著那個包裹,像是在看一個定時炸彈。
【8】
冬冬失蹤了。
晚飯時,家中的電話響了,居然是冬冬打來的。
“冬冬你在哪裏?”付文雅搶過電話,急切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在哪裏,我跟姐姐在一起。”冬冬說。付文雅現在已經對“姐姐”這個詞過敏了,她大聲吼著,“宋燕我告訴你,你有本事來找我算賬,別報複我孩子!”
電話那邊傳來咯咯的笑聲,付文雅感到頭皮一陣發緊,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宋燕習慣用手掩著嘴巴,發出這種怪裏怪氣的聲音。
她不再說話了,神情看上去十分絕望。電話就在這時候猛然掛斷了。
付文雅放聲大哭起來:“宋燕,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這些年來對你也不薄啊!”然後她猛地愣住了,因為她清楚地聽到宋元奎從鼻子裏發出兩聲冷笑。
宋元奎把牛皮紙包裏的照片取出來,用手將它們呈扇形劃開,付文雅看到這些時,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那20萬被你轉到了一個賬號上,而賬號的主人是個叫王果果的女孩,我想你對她不會陌生吧?”宋元奎冷冷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妻子。
付文雅從地上站起來,在沙發上坐下來,翻了翻那些照片說:“沒錯,她是我一個重症病人。”
“王果果的男朋友就是間接害死宋燕的貨車司機。”
付文雅顯然不感到意外,她挑釁地看著宋元奎說:“那又怎樣?難道因為這些你就懷疑我跟宋燕的死有關係?”
“我懷疑是你雇凶殺人。”宋元奎聲音簡直冷到極點,“那個貨車司機祁或深愛自己的女友,於是你就趁機跟他達成協議,讓他撞向電線杆,然後那些電線砸落下來正好擊中了宋燕。我已經調查過,那些電線並非是老化,而是之前被人做了手腳!”
“請注意,你隻是懷疑,證據呢?我要證據!”付文雅也像是變了個人,歇斯底裏地嚷道。
宋元奎掏出一盤微型磁帶,說:“這是剛才我在偵探事務所收到的包裹裏發現的,裏麵是你跟祁或交易的全部錄音。他為了給心愛的女朋友治病,選擇用生命來交換你的20萬。”
付文雅的身子瞬間矮下來,喃喃自語道:“沒想到他還有這招。”說完她抬頭看著宋元奎,“不錯,宋燕是我花錢雇祁或害死的。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吧?”
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
“你以為這些年你對宋燕做的那種齷齪事,沒有人發現嗎?”付文雅臉上開始出現一種報複的快感,“我調查過,你的前妻根本無法生育,宋燕是你們從福利院裏抱來的。後來我們認識後,你托我從醫院裏分期弄出劇毒藥物,然後給你前妻服下,並偽造成自殺現場。當時我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你,於是昧著良心幫你做了壞事。我以為你是因為愛我才這麼做的,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看見你跟宋燕赤身裸體躺在床上,並且聽到你們的對話,才恍然明白自己想錯了。你殺死前妻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她也撞見了你的禽獸行為!”
宋元奎沒說話,身體陷在沙發裏,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付文雅。
“我曾經想過離開你,也許你並不愛我,你隻喜歡小女孩,但是——”付文雅掩麵哭泣,“但是我離不開你,我這一生最愛的人,就是你。所以,我隻能讓宋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也許宋燕並沒有死。”宋元奎低聲說。付文雅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警方最新的屍檢報告已經出來,那天遭電擊致死的人並不是宋燕,而是王果果。但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說罷宋元奎站起身越過茶幾朝付文雅衝過來,雙手死死扼住她的脖子。
很快,付文雅就沒了呼吸。宋元奎轉身離開客廳,很快又走回來,空氣裏慢慢有股刺鼻的味道在蔓延。宋元奎笑著看了一眼付文雅,“等我,很快就來。”然後他抽出一根煙,打著了打火機。
一股強烈的氣流在屋內炸開,一切都結束了。
【9】
小屋裏,光線依舊暗淡。
宋燕和冬冬偎在奶奶的肩頭。
就在前段時間,祁或綁架了宋燕,準備幾天後實施付文雅製定的殺人計劃。但這個計劃不巧被祁或的女朋友王果果發現了。王果果在聽說宋燕這些年的悲慘遭遇後,給宋燕說了一個自己的計劃,她要幫宋燕複仇。宋燕很吃驚,問她:“為什麼不去勸阻你男朋友也活下來?”王果果告訴她:“我的病傳染性非常強,常年在一起生活,祁或早已被我感染,換句話說,祁或剩餘的時間也不長了。”
隨後,宋燕回了趟老家,將自己的過去如實告訴了奶奶,雖不是自己的親奶奶,老太太還是被女孩的真情打動了,決意幫著宋燕一起演這出戲,編造了一個老伴臨終前的預言,至於那些指骨已經做過手腳,不論宋元奎抽到哪一根,都會顯示同一個字。隻是她沒想到,最後兒子和兒媳會是這樣的結局。
那根泡在藥水中的手指是王果果的,當她把瓶子遞給宋燕時,宋燕知道,這條路,她隻能走下去,她沒理由辜負一個嚐遍世間人情冷暖的女孩對自己的饋贈,為了更加逼真,她將自己的鑽戒取下來扔進了瓶子裏。當然,手機視頻裏一身黑色打扮的女孩正是王果果,遠處看去,跟宋燕極為相似。宋燕之所以讓自己的同學選擇手機拍攝,有兩個原因,一是擔心王果果的樣子被清晰拍下來,而且此舉的目的隻是要讓宋元奎發現那輛可疑的貨車,然後順藤摸瓜發現付文雅的陰謀。
當然,祁或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友,也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在此之前他們做了一件事,將留給付文雅卡號的銀行卡以及密碼全部留給了城郊一家福利院。那個暴雨的傍晚,宋燕躲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撥通了宋元奎的手機,與此同時王果果也假裝成在通話的樣子。隨後祁或發動引擎,帶走了自己的戀人……
冬冬緊緊抓著宋燕的手說:“姐姐,我想媽媽了。”
宋燕安慰他:“爸爸和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就我們三個了,要好好活……”
她身邊放著那個玻璃藥瓶,斷指在福爾馬林溶液中顛簸起伏著,像個孤獨的舞者。宋燕雙手把瓶子抱起來,閉上眼睛,緊緊貼在了靠近胸口最溫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