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價從一個收藏家手中盤回來的,平日連彈都沒彈過。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他的古琴還是這女人口袋裏的培訓費。
老板一合計,反正古琴放著也是放著,常年不彈,總是死物。
他親自把古琴抱來擺好,跟唐僧似的不停地叮囑陸折千萬要小心,不要把琴弦給彈斷了。要是壞了,連替換的琴弦都沒有。
陸家私宅有一把古琴,四百年前的古物,他曾經偷偷彈過幾次。
陸折雙手撫在琴弦上,隻是輕輕彈了幾個音,好似古人低吟,錚然有陽。
女人很豪氣,立馬從包裏掏出一疊錢買了一年的課時。
老板熱情收下,並約好上課時間。
天色漸晚,陸折晚上還有事便告辭回家。
前台女孩追過來,忸怩了半天,嘴巴實在張不開口。雖然方才陸折留了電話號碼,可她還想加他私人微信。
陸折見過太多這種女孩子,他壓了壓帽簷,淡淡道:“已婚,有孩,並且暫時沒有離婚的打算。”
女孩:“…………”
*
路邊隨便吃了點東西,陸折慢慢悠悠回家。
紅心崽早早發出警報,三個小家夥集體躲到電視機旁的鹿角蕨葉子後麵。
陸折進門便打開燈,以及電視。
亮堂堂的好似所有人都還在。
結果電視一開,又是喜羊羊……小灰灰正可可愛愛地指揮粑粑灰太狼幹活。
陸折記得之前有兩次回來,電視一打開就是喜羊羊。
明明昨天關電視的時候不是這個台,他是腦抽了看動畫片?
還是說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拿出吉他盒打開,仔細擦拭了一遍,又從口袋裏掏出方才在樓下打印店搞的二維碼放進琴盒,準備好一切進衛生間洗澡。
卷毛崽張嘴打了個哈欠,眼圈立馬紅起來。
紅心崽也沒精打采,伸出小短手,“是啊,今天我還是這麼小……”都沒長大一點點。
妹妹崽從鹿角蕨上跳下來,“走啊,曬月光去。”
粑粑這次休想再丟下他們。
*
古城區的七點是最熱鬧的時候。白天通車的主幹道到了晚上便成了擺攤的海洋。
手工藝品、茶具、香料、民族服裝,應有盡有,保證遊客一頭紮進去出不來。
陸折背著琴盒慢吞吞走在古街上。
來的有點晚,好位置幾乎被占,還要找個沒有店家放炸耳音樂的地方,更加難上加難。
找了半天,終於在三清觀西門外找到一個還算湊活的地方,高大的白牆下剛好有一路燈,來往的人有點少,但沒關係。
打開琴盒,擺好話筒,放好二維碼,安排好後開唱。
陸折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地唱。
他照例戴著黑色鴨舌帽,以英文歌為主,包括布魯斯還有鄉村音樂,他涉獵很廣,隨性發揮。
三個崽崽躲在琴盒夾縫中,路燈昏黃,有利於他們藏身。
卷毛崽小身板隨著粑粑的歌聲晃來晃去,頭頂恰好有月光傾斜下來,他舒服地拉著弟弟妹妹的手,一起邊曬月光,一邊小心翼翼地嗨。
紅心崽開心配合,他能感受到粑粑此刻心情很好,許是因為他在忘情地唱歌。
妹妹崽皺著臉,整個身體除了胳膊紋絲不動,頭頂的小揪揪勉強給麵子晃了晃。
陸折原本不指望能有多少人聽,但唱到第三首歌的時候,他的麵前竟然圍了一圈人。
有人安靜聽歌,有人悄悄拿著手機拍他。
這時有一家三口走過來,爸爸媽媽以及兩歲的小女孩。
顯然媽媽被陸折給吸引了,爸爸無奈笑著陪她聽。媽媽讓小女孩拿了一張毛爺爺過去放到琴盒裏。
小女孩搖搖晃晃走過去。
紅心崽聽歌聽的入迷,忘了提醒。待小女孩蹲下放紙幣時,她可愛的臉蛋瞬時放大在三個崽崽的視網膜上……
巨大小孩???
小女孩歪著腦袋,盯著眼前三個比家裏的洋娃娃小好多倍的小人兒,咿呀嘟嘴,咕噥了句:“哇,可耐寶寶。”
陸折壓根沒注意到這一幕,他兩手掃弦,正唱到動情處。
卷毛崽和紅心崽嚇得半死,抖成一團。
還是妹妹崽有大佬範,隻見她淡定地伸出手朝小女孩揮了揮,“起開。”
小女孩從沒見過會說話,會嘟嘴,眉頭還會皺,甚至主動伸出手要和她握手的寶寶,當即伸出右手戳過去……
即便是兩歲小孩的手指,在三個崽崽看來也猶如小山般壓過來。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女孩媽媽疾步走過來,拽起她的小胳膊把她抱在懷裏,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哈。”
二歲寶寶對什麼都好奇,見什麼摸什麼。
陸折衝她點了下頭,繼續唱。
小女孩差一點就摸到神奇寶寶了,竟然被媽媽打斷,當即嗷嗷哭起來,掙紮著要下來。
“乖乖啊,等你再長大點媽媽給你買吉他。”
小女孩還不太會說話,急得喊:“媽媽,要寶寶……”
媽媽聽不懂,怕吵到旁人聽歌,趕緊把女兒抱遠一點,耐心地哄著。
三個崽崽早躲進琴盒,嚇得捂胸口。
人類小孩比貓和蛇都嚇人。他們一言不合就動手唉。
卷毛崽偷偷露出頭,瞧見小女孩手裏拿著什麼東西在吃,臉上掛著淚,哽咽著用嘴巴嗦得可開心。
她旁邊兩個一公一母兩個人類滿臉笑容地哄著,眼睛裏全是光。
小女孩終於笑起來,摟著那母人類喊“mama”。
卷毛崽低下頭弱弱地問:“mama是什麼?”
紅心崽也不知道,剛才聽那個巨型人類小孩叫那個更巨型的人類“mama”。
妹妹崽歎了口氣,捂著額頭心想,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她把兩個哥哥拉到麵前,一本正經地說:“我們的麻麻……丟了。”
兩個哥哥:“……”
*
陸折壓根不知道他的琴盒裏有三個小崽崽正抱頭嗷嗷痛哭。
原本妹妹崽並不想參與這場痛哭,怎奈兩個哥哥的眼淚太有感染力,搞得她的嘴角不住抽搐,抽搐到最後鼻頭竟酸了。
卷毛崽哽咽道:“粑粑太可憐了。”
紅心崽眉心紅潤,揚起臉一臉懵,“可憐的不是我們嗎?”
從出生到現在,連媽媽的臉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