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折看了下時間,還有四十分鍾下課。

他放下嗩呐,敲了敲黑板。

“喜寶,你為什麼要學嗩呐?”

喜寶終於肯抬起頭,眨了眨眼睛,說:“我媽說了,嗩呐是流氓,特適合我!”

陸折:“…………”

他媽媽肯定說了很多話,結果這熊孩子隻記得流氓兩個字。

陸折站起來走到旁邊,從綠植上揪下一片圓形葉子,放到唇邊……雙唇顫動再配合舌尖的功力,竟將從這片葉子上吹出了愉快的鳥叫聲。

喜寶睜大眼睛,驚道:“老師你是怎麼吹出來的?”

陸折:“這個酷不酷?好玩不好玩?”

喜寶連忙點頭。他現在周邊的同學都在玩變形金剛、樂高什麼的,他從小都玩膩了,媽媽也不讓打遊戲,若是能隨便拿出一片葉子當眾吹上這麼一曲,那可真牛掰啊。

終於在這片葉子的誘惑下,喜寶終於肯乖乖坐好,聽陸折講關於嗩呐的基礎知識。

上完課,喜寶的媽媽來接他。

陸折終於看到這位劍走偏鋒的母親章女士。

黑白搭配,黑帽紋身,酷得不同凡響。

章女士見到陸折先是一愣,沒想到嗩呐老師竟然這麼年輕。在她印象中,一般能吹這種的可都是有些年紀的。

喜寶見了他媽媽便又跳又吼道:“媽媽,老師會吹葉子。”

陸折解釋說先學吹葉子,讓喜寶鍛煉他的口舌技能。

畢竟嗩呐不是一般樂器,它能發出聲響需要在口腔中形成循環氣息。一般人能把嗩呐吹響都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

章女士連連點頭。

送走章女士和喜寶,陸折回頭看見老板正一臉懵逼地舉著電話走來。

“那個蘭女士怎麼不接電話啊?”

陸折心道她已經化作一團藍光被人收走了。可臉上卻不動聲色,隻說不清楚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竟走錯了路,繞到了三清觀那邊。

高聳的山牆阻擋了他的視線。

慢吞吞晃到西門時,恰好這裏停了幾輛貨車。好幾個人正忙著從上麵卸下方方正正的箱子。

陸折認得,這些是舞美所需的器材。

芙蕖道長說過幾天三清觀將舉行道音音樂會,看來不假。

他打開手機找了幾個賣票的軟件,發現上麵壓根沒有任何售票信息。看來這種音樂會比較小眾,且票源都留給三清觀的供養人。

他佯裝散步,在西門外轉悠了好幾趟,直到有一個小道士攔住他。

“施主,您有事嗎?”

陸折一愣,“什麼?”

小道士笑道:“您盯著西門看了好長時間,莫非在等什麼人?”

陸折:“……”有這麼明顯嗎?

他趕緊擺手,說自己直隻是貪戀春日和煦,在這裏曬太陽。

小道士表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退回西門內,衝看門的其他小道士嘰嘰咕咕說了好幾句。

陸折瞧見這一幕,臉都黑了。莫非他們把自己當成小偷,在這裏踩點??

想到這裏,他立馬撒腿就跑,邊跑邊想捶死自己。

*

三清觀後院位於商康市市中心唯一的山丘上。山名為清月,後院名為清月院。

清月院修建在山南麵,陽光最為充足,樹木最為茂密,芙蕖自覺把連菀安排在這裏居住,一點也沒委屈她。

更不用說她還好吃好喝地供著這位祖宗。

雖然連菀要的不是山珍海味,也難尋見。比如說這妙蓮崖的山泉水以及妙蓮白毫,這兩樣不能隔夜,必須每日天不亮就讓手下人去百裏外的妙蓮崖取得,然後再送回觀中。

再比如說連菀最喜歡的烏龍白桃糕,人家桃花樓會做這種糕點的師傅今年八十三,前段日子生病住院,沒法起來做,還是她親自上門送上蓮露三滴,才讓老頭子快速好轉出院,然後做好送到觀中。

她的蓮露采集至蓮花池中秋日的第一滴露水,每年隻有一滴,珍貴異常,可治百病。芙蕖一般用來給那些可以為三清觀產生價值的供養人。她這次一出手就給了三滴,連她自己都覺得太對得起連菀。

結果人家壓根不願意來參加三清觀三日後的道音音樂會。

她需要的也無非是讓這位祖宗坐到台下聽那麼幾分鍾,好讓大家夥都知道三清觀對祖婆婆一片真心。祖婆婆對三清觀也非同一般。畢竟這些年她知道好多同類表麵不敢吭聲,可心底壓根看不上她在人間蠅營狗苟,和凡人打交道。

大清早芙蕖就被這事煩的睡不著,麻溜洗漱好跑去再勸連菀。

剛走到門口,就瞧見花蛇一個人蹲在那裏戳青蛙玩。

芙蕖也蹲下去,剛伸出手也想戳下青蛙……青蛙被花蛇一手拎起揣兜裏去了。

芙蕖沒好氣地說:“你怎麼跟裏頭那位一樣小氣。”

花蛇:“祖婆婆說了,今天不想見您。”

芙蕖:“…………”

她偏要進,花蛇偏不讓她進。

兩位年齡差了三百年的妖精在門口打了起來。

然後芙蕖一個不小心,把花了好多錢請了著名木匠才雕刻出來的木門給拍碎了。

木屑飛舞中,芙蕖瞧見連菀坐在內間的玉凳上,手裏端著茶盞,冷冷看著她。

她摸了摸鼻子,轉臉質問花蛇,“花蛇,你怎麼不知道尊敬老人?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經打。”

花蛇:“……明明是您先動手的。”

“是你!”

“是您!”

一老一少又嗆起來。

連菀把茶盞輕輕往玉桌上一放,清脆聲一響,一老一少全住了嘴。

“花蛇你來。”連菀招手道。

花蛇屁顛屁顛過去,連菀手心變出一頂琉璃盞。琉璃盞如翡如翠,裏麵綠光和藍光交融在一起,看起來熠熠生輝。

“我這次下山隻帶了一點靈泉。遠遠不夠給蘭穀塑身造魄,你帶著這頂琉璃盞回趟妙蓮崖,將蘭穀送至靈泉中休養生息。”

花蛇道了聲是,接過琉璃盞準備出發。

這時,從琉璃盞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祖婆婆,您大發慈悲,可否將他喚醒?”

蘭穀氣若遊絲地哀求道。

她昨晚被連菀收進琉璃盞,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得救了。再過一段時間她便可重新化為人形,寄居在妙蓮崖繼續修煉。隻是她還有一件憾事。

連菀皺起眉頭,“蘭穀,你此次重獲生機已是大幸運,為何還糾結兒女情長?”

蘭穀頓了好一會才弱弱道:“他給了我最初的悸動,我沒法忘掉。”

她剛來向陽小區時便總聽到不知哪家鄰居在彈古琴。琴音時而厚重,時而輕渺,像是彈撥在她的心間,讓她鬱卒的心情得到慰藉。她努力吸收日月精華,努力早日化作持久人形,好出去見他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