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貞觀之治 第十七章:贏得人心(3 / 3)

“名字?”李世民點點頭,他想起眼下大唐王朝最需要的大治,不由脫口而出:“治,就叫李治。”

此時的李世民,已經有了八個兒子,李治是第九子。就長孫皇後而言,已經為他生了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這李治是第三個,比他的太子大哥李承乾,正好與李世民比李建成一樣,剛好小十歲。誰也沒想到,曆史竟是這麼的相似,這比太子李承乾小十歲的李治,二十二歲後,會取太子而代之,成為大唐帝國的第三個國君!

李世民給李治取了名字,安慰安慰了長孫氏,來到書房,再次翻開《武德律》。

早在李淵晉陽起兵時,就頒布了“寬大之令”,曾約法為十二條,其中之一就是要善待百姓,主要是為了爭取更多的民眾擁護。李淵攻入長安當了皇帝之後,為了爭取民心,立即廢除了煬帝煩法酷刑的《大業律令》。李淵命令裴寂等人,遵循“務在寬簡,取便於時”的原則,經過多年的反複修改,於武德五年,正式修成《武德律》。而今,轉眼過去三年,新皇李世民,對這部《武德律》已有許多想法。如何修改,一直以來朝庭有兩種看法:一是主張應以威刑肅天下,一是主張應以寬仁治天下。何去何從,李世民認為自己該先研讀一下《武德律》,然後再作決定。故而,這本書擺上書案上已有兩月,隻要能擠出時間,他就來讀幾頁。

李世民正看著《武德律》,有房玄齡與杜如晦求見,為的是太子禮葬之事。他們商計再三後,來建議李世民追封故太子李建成為息王,諡號曰“隱”;追封故齊王李元吉為海陵王,諡號為“刺”。倆人對太子之恨太深,故擇此諡號,李世民聽了,心中自然明白,微笑地看著他們倆個,問道:“爾等認為此諡號甚好?”

“甚好!”房玄齡坦然地迎著李世民的目光回答。

“‘隱’與‘刺’,可有出處?”李世民問

“《諡法》有雲:‘隱拂不成曰隱。不思忘愛曰刺;暴戾無親曰刺。’”房玄齡說。

有點兒刻薄了,可是卻能代表原來秦王府中舊人的心意,看來也隻能如此了。想到這裏,李世民說:“既如此,就這麼辦吧。具體事情,讓王圭與魏征辦理,場麵必須隆重。”

第二日,在故太子李建成原僚屬王圭與魏征的一手操辦下,葬禮辦得空前隆重。秋殿西邊的宜秋門,自從建成以來,第一次有了這麼熱鬧的場麵。

新皇李世民來到秋殿西邊的宜秋門,失聲痛苦,以表哀情。奉命前來參加的、昔日東宮和齊府的僚屬見了,無不為之動容。新皇李世民終以自己滂沱的淚水,衝淡了兩位親兄弟僚屬心中遺留的憤恚。從此以後,朝庭從外到內,因殺兄弑弟引起的怒濤,日漸趨於平靜。

誠如後來《貞觀政要》記載所言:“初,息隱、海陵之黨,同謀害李世民者數百千人,事寧,複引居左右近侍,心術豁然,不有疑阻。”

152、

太極殿是皇帝主要聽政視朝之處,平日裏,每月就初一、十五兩日,皇帝始臨此殿會見群臣,視朝聽政。要麼,就得是皇帝登基,冊封皇後、太子、諸王、公主大典及宴請朝貢使節等重要事情,才在此殿舉行。今兒,並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往常的那些重大事情,而是,由皇上親自主持的“自古理政得失”的大討論。

作為大唐王朝的臣子們,今兒無疑是最開心的日子。皇上要討論政理,為臣者一個個又都自認是滿腹經綸之人,而且這回都精心作好了準備,似乎都認為,隻有自己想的,才是最對的,有的甚至認為,隻要自己開口,一定可以語驚四座。

李世民高高在上,望著他的臣子,看到他們與往日不同的興奮表情,便在心裏暗暗地替自己決定的這場討論喝彩。一顆原本期待的心也不由得興奮起來,待到下麵鴉雀無聲時,李世民的心也平靜下來,他掃視了群臣一番,然後緩緩地說道:

“在坐的諸位愛卿,人人都看到了隋朝的滅亡,也都看到過隋朝的興盛時期。誰也不能不承認,隻要退回去十五年,隋朝曾經是一個多麼強大的帝國。那時候的隋朝,不僅是軍事上所向披糜,在經濟實力上,又是何等的雄厚。單是儲備的糧食,就夠五十年之用,五十年呐!”

李世民說得激動起來,目光熠熠地看著眾臣。“那時候,西域的商人來,隋煬帝不是想與他們通商,而是在向他們炫耀隋朝的財富。隋煬帝不但用最好的美酒招待他們,臨行時還賞賜比他們運來的商品多出十幾倍價值的財物。當時的隋朝,曾是多麼強大啊!可是,煬帝僅用了五年的時間,就將這個地域遼闊、實力雄厚的帝國,弄得分崩離析。他自己,也落得個悲慘下場。這是為什麼?”

說到這裏,李世民突然止住,靜靜地等待著他的愛卿們高論。

“隋朝的軍事力量,在大業八年以前,都還是非常強大的。”蕭瑀起身,首先發言:“大業元年,隋將韋雲起大敗契丹軍,俘虜其男女四萬餘人,阻止拖延了契丹的崛起強大;大業三年,煬帝派軍滅了吐穀渾,開拓了東起青海湖東岸,西至塔裏木盆地,北起庫魯克塔格山脈,南至昆侖山脈數千裏的疆域,還在這些疆域實行郡縣製度管理,使之歸入隋治之下;第二年,煬帝到達張掖,西域二十七國君主與史臣紛紛前來朝見,表示臣服。直到大業六年,煬帝因‘高句麗本為箕子(商紂王叔父)所封之地,今又不遵臣禮’為由,動員全國現役、預備役士兵,首征高麗時,也是應該打贏的,可是終因用人不當輸了。從此以後,到大業八年時,隋煬帝又不顧眾人的反對,不顧國力已衰、民眾窮困的現狀,再征高麗,結果楊玄感起兵,各地相繼起義。唉!從這以後,就再也無法收拾局麵了。”

蕭瑀說到這裏,咳嗽不已,隻得停了話頭。杜如晦見了,搶過話頭,緊接著說:“蕭丞相認為隋煬帝爭戰過多,確也說到了點子上,臣非常讚成。同時,臣以為,除此以外,隋煬帝為滿足一己之貪欲,到全國收集奇珍異寶、美女、特產,也是其敗亡的原因之一。然而,最為主要的還是,煬帝為個人享受,大搞工程,運河、宮殿,為一己遊玩居住。如此傷財勞民,既掏空了國庫,又窮盡了百姓。”杜如晦說到此,連連搖頭。

“右仆射之言,臣感同身受。”魏征接著說:“君依於國,國依於民。刻民以奉君,猶割肉以充腹,腹滿而身斃,君富而國亡。昔煬帝初平京師,宮中美女珍玩無院不滿。煬帝尚且意猶不足,還在征求無已,更加上他東西征討,窮兵黷武,致使百姓痛苦不堪,遂至於亡滅……”

討論會進行得空前熱烈,群臣爭相發言。你方唱罷我登場,整整的一個下午,一刻也不曾冷過場。最後經房玄齡整理出隋朝滅亡教訓主要有三:

其一,奢華浪費,勞民傷財。其二,生活腐化墮落,荒淫無道。其三,戰爭太多,耗費國力。

廷議結果剛總結出來,李世民正要開口,有侍郎來報:“突厥頡利可汗,率二十萬精兵來犯,前鋒已破武功,意欲南下進逼長安!”

對於這次首議理政,李世民非常滿意,已準備了許多的話要說,誰知突厥竟來搗亂。李世民的心裏非常不舒服,鑒於房玄齡已為這次討論作了總結,更不想再多說什麼,平靜地對群臣宣布:

“突厥來犯之事,由兵部及有關人員專議,原定明日的討論,繼續!”

153、

第二天,李世民首先訓言:“朕之大唐王朝,自建立以來,太上皇帝勵精圖治,一改隋朝政治頹風。可是,大唐王朝初建時,國內尚未統一,太上皇帝主政八年,主要精力還得用於‘削平區宇’,統一國家的各項戰事之中。由於隋末戰亂,狼煙四起,群雄割據,國家四分五裂,不僅耗光了本來很充裕的各項國家儲備,還使得如今的大唐王朝,自伊洛之東,暨乎海岱,萑莽巨澤,茫茫然千裏,人煙斷絕,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社會現狀,異常嚴峻。”

說到這兒,李世民稍稍一停,然後提高聲音,來談自己,接著說道:“朕自繼承大統以來,一直在想著這些事情。希望能找出一個好的方法,改變這些社會現狀,使朕的大唐王朝,能夠盡快走向昌盛繁榮。到時候,現在還猖狂地來向我大唐王朝挑釁的突厥,就隻能乖乖地拜倒在這太極殿裏了。”李世民說到這裏,漸漸地激動起來,更加的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

“昨天,我們討論了隋朝滅亡的原因。今天,我們要大家討論的問題是:而今百廢待舉,百亂待治,在此大亂之後,究竟可不可以舉?能不能夠治?”

李世民的話語剛落,朝殿中群臣,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房玄齡見了,也提高聲音說:

“皇上已將問題提出來了,大家可以就此發表高見,以報答浩蕩皇恩於萬一。”房玄齡話罷,魏征站出來說:

“細觀我大唐王朝,確實是一個‘亂’字了得。隻是如今要治這亂,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一是生亂之魁手,已然盡除。二是思定為人之本性,亂後治理,是非常容易教化的。因為久亂於人,猶如久饑,亂後教化人,猶如以食予饑人一般,他不但不會挑食,而且很容易吃飽。”

陳叔達聽了,不以為然,說道:“魏左丞之言,看似比喻妥貼,實為大謬也。聖人尚有言曰,使人學好,百年不長;使人學壞,半年有餘。如今亂時,已有多年,短時之內,何以能治?”

魏征聽了,想起孔老夫子的典故來。當年夫子為了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曾信誓旦旦地對各國君王說:“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想到此,魏征微微一笑說:“仆射所言,是從平常人做事育人來說的,對於智慧非常高的聖賢之人,譬如我們的皇上,就不適合。智慧非常高的聖賢人做事育人,講究的是以信立威。威立而能使下同上心,結果一呼百應,進展速度非常之快。我說三年成功,還是把時間說長了的。”

李世民聽了,非常高興,正想表一個態度,隻見蕭瑀一步上前,指責說:“魏征書生,不識時務,若信其虛言,必敗亂國家也。”斥罷,蕭瑀引經據典,從夏商周三代一直說到秦漢,最後問詰魏征:“秦任法律,漢雜霸道,皆欲理而不能,豈能理而不欲耶?”

蕭瑀斥罷魏征,幾個老臣表示符合,爭相發言。房玄齡、杜如晦等則站在魏征一邊,雙方開始對抗舌辯。一時間,原本平和的氣氛,變得相當激烈,平時儒雅清高的大臣,變得臉紅脖子粗起來,有的甚至還對人身進行攻擊。相比之下,魏征官微,資曆尚淺,與皇上的交往,時間也很短。可是,他抱定不以一己之生死、得失為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宗旨,卻也能毫無懼色。隻見他援古而喻今,從三皇五帝說起,用一個個大亂後達到大治的典型事例,反複證明他的“行帝道則帝,行王道則王”的觀點,最後總結說:“社會,其實就是在一亂一治、亂中求治中得到發展的。假如隻在一旁說百姓們狡詐,不那麼純樸,以至於造成現在世道的混亂,還不如認認真真來教育他們,這才有效,你們說是嗎?”

對於魏征最後的詰問,蕭瑀等反對者也一時啞口無言。李世民見了,心中暗自稱快,驚訝此舉收獲遠勝於事先之料想。不但解決了“亂”可以速治的問題,還發現朝中官員竟然有明顯的兩派。一派是以魏征、房玄齡、杜如晦為首的少壯改革派,一派是以蕭瑀、陳叔達、封德彝等為首的元老反對派。看來,今後朕在用人的問題上,又要動一番大的手腳了。李世民這麼想著,對雙方敢於直言的行為都進行了表揚,然後緩緩地說道:

“人的看法,常常會有所不同。有所是非,本為公事。或有護己之短,忌聞其失,有是有非,銜以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顏麵,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難違一官之小情,頓為萬人之大弊也。卿等特須滅私徇公,堅守直道,庶事相啟沃,勿上下雷同,可以明了真理,使朕取之於國策,興朕之大唐王朝也。細析眾臣之言理,朕已經決定要大治天下,使朕華夏安寧,遠戎賓服。何以為治,還望諸大臣認真考慮,明日再議。”

說到這裏,李世民朝房玄齡一使眼色。

房玄齡自然心領神會,大聲說到:“今日廷議,就止於此,明天繼續廷議,議題是:何以為治。明日悉聽諸位高論。”

太監待房玄齡言畢,大聲吟唱:“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