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婚戀 13.端木與蕭紅(節選)(1 / 3)

第二輯 婚戀 13.端木與蕭紅(節選)

鍾耀群

一、上海初見

由於戰火迅速蔓延,上海一些文學刊物都被迫停刊。這時胡風準備籌辦一個刊物,便約端木參加。當時到會的有艾青、蕭軍、蕭紅等十來個人。這是端木第一次見到蕭紅和蕭軍,因為都是東北人,很快就談到一起了。尤其蕭軍是遼寧省的,關係就更近了一層。當蕭軍蕭紅知道端木到上海已經一年多了,蕭紅便睜著一雙大眼睛奇怪地問:

“我們怎麼沒聽到老胡說起過你呢?要不我們早該認識了。”

端木笑了笑,沒有吭氣,同時接過蕭紅為他端過來的茶。

在會上,胡風提議刊物的名字就叫《抗戰文藝》。蕭紅不喜歡這個名字,便說:“這個名字太一般了。現在正‘七七事變’,為什麼不叫《七月》呢?用‘七月’做抗戰文藝活動的開始多好啊!”

端木聽了,很同意這個意見,心想,蕭紅不愧是北方女性,有一股質樸豪邁的味道。不過看到她老練吸煙時的樣子,又想到這大概就是女作家的派頭。之後,端木在胡風召集的組稿會上,也還見過蕭紅一兩次,不過蕭紅不主動找他講話時,他是不會主動找別人說話的。

二、小金龍巷

沒過多久,蕭軍蕭紅為了辦刊物方便,便搬走了。臨走的時候,蕭紅笑著對端木說:

“我們走了,沒人給你做飯吃了,看你怎麼辦?”

端木笑著說:“我有煤氣爐,下麵條吃還是可以的,餓不死。”

蕭紅還想說什麼,蕭軍在外麵喊她,她笑著打了端木一下就跑出去了。

……

蕭軍和蕭紅雖然搬走了,但也常來,有時是兩人一起來,有時是蕭紅獨自來。一次,蕭紅來看端木,來了就笑端木的髒亂差,邊說邊順手幫他理一理。蕭紅見到毛筆、墨盒和紙,高興地鋪在桌子上又寫又畫起來。端木這才知道蕭紅也是學過畫的。因為端木小時也學過畫,很自然地談到一些對畫的看法。談得晚了,蕭紅要端木出去吃飯,端木正趕寫一篇稿子,便說在家吃,要蕭紅嚐一嚐他下麵條的手藝。

蕭紅興致很高地說:“今晚月亮那麼好,還是出去吃吧,我請客。”

端木看了看窗外,月色確實不錯,便和蕭紅一起出來了。挑了一處江邊的小館子,坐在靠窗邊的桌子,要了兩個菜和些零吃,邊吃邊聊,從手頭的創作談到各自的理想。蕭紅隻想能有個安靜的環境寫東西。當個好作家,這是她最大的願望。端木仍想當戰地記者,隻要有機會,他就走這條路。蕭紅聽了直搖頭,說他那樣的身體根本不是那塊料……這頓飯吃了足足有兩個小時。回來路過一座小橋,蕭紅拉著端木在橋上看了會兒月亮。

蕭紅依著欄杆,輕聲念道:

“橋頭載明月,同觀橋下水……”詩明明沒完,但卻不念下去了。端木覺得蕭紅有些興奮,便說:“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蕭紅說:“好吧!”便挽著端木的胳膊往回走了,走到小金龍巷口,蕭紅說聲“再見!”便轉身回去了。

有一次,端木出去辦事回來,看到桌上鋪著紙,在一些行書草書中間,很明顯地題了幾句詩: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最後一句重複練習了好幾行。

端木知道蕭紅又來練過字了。不過她引用張籍的詩,沒引全。

有時蕭軍過來也到屋裏來,提起毛筆在毛邊紙、報紙上揮揮灑灑地練字寫詩。有一次邊題、邊念出聲來:

“瓜前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叔嫂不親授,君子防未然。”

還寫了“人未婚宦,情欲失半。”八個大字。

蕭紅見了,笑道:“你寫的啥呀?你的字太不美了,沒一點文人氣!”

蕭軍瞪了她一眼:“我並不覺得文人氣有什麼好!”

由於外屋胡風他們在討論問題,把他們三人叫出去了,也就沒有爭論下去。但蕭紅走到外屋,偏偏擠在端木旁邊坐下,端木不得不往那邊挪一挪。蕭軍卻靠在門口,歪著腦袋看著他們。

端木那時一心撲在創作上,隻想寫出好作品來,對這些跡象就沒往心裏去。

三、在西安

在西安,他們住在八路軍辦事處大院。端木、蕭紅、田間、聶紺弩等分住在高台階上一排屋子裏。

一天下午,塞克興衝衝地抱來幾根樹枝,告訴端木,這種木頭作手杖最好,有彈力,不易折斷,並掏出小刀,邊說邊刮。端木也挺有興趣,在院外石堆中找到一塊玻璃碎片,也來刮木棍。

塞克對端木說:“你穿馬褲馬靴,拿一根馬鞭,再合適也沒有了。”

二人正幹得歡,蕭紅在屋裏聽到外邊的歡笑,放下筆也走了出來,看見他們在削木棍,過來拿起樹枝看了一下,笑著說:

“這樹枝再好,也沒我的好!”說罷,轉身入內,不一會兒,拿出一根竹子做的小棍來。這小棍二尺來長,上麵有許多節,光滑嫩黃,確實很精致。

蕭紅用小棍輕輕敲了一下端木問:“怎麼樣?”

端木接過小棍,輕輕閃了兩下說:“確實不錯,這是南方才有的竹子,北方哪有這樣精致的東西?”

蕭紅高興地說:“對嘍!就是從南方帶來的,我一直放在箱子裏,從沒拿出來過。”

聶紺弩、田間聽到外麵說話,也出來了,看到小棍,也不免討論了一番。塞克和端木盡管做兩根小棍,而比起蕭紅那根小棍還是遜色多了。但畢竟是自己勞動的成果,也還是挺喜歡的。

傍晚,他們各自拿著小棍散步的時候,端木有些惡作劇,拿著自己的小木棍,乘蕭紅不備,輕輕地敲打了一下她拿著的小竹棍,小竹棍應聲就掉在地上了。

端木笑著說:“你那漂亮的小棍,還是沒有我們的結實吧?”

蕭紅撿起小竹棍笑著說:“我就不信,我這棍兒沒你的結實!”邊說邊拿著竹棍向端木手中的棍兒打將起來。

旁邊的塞克、田間、聶紺弩等都笑著看他倆的“棍仗”。沒想到端木手中的棍兒,被蕭紅的竹棍狠狠一擊,斷裂了。

蕭紅得意地大笑:“怎麼樣?還是我的結實吧?”

端木也笑著說:“好!我辛辛苦苦削成的棍兒被你打斷了,你得賠我!”

蕭紅說:“你不是說你的棍兒結實嗎?”

端木說:“這麼著吧,把你那根小棍送我吧,就不要你賠了!”

蕭紅還沒回答,聶紺弩在旁冷冷地說:

“蕭紅這根小竹棍兒,我早就向她要了。”

蕭紅聽了不覺一愣,但馬上說:“這麼著吧,我把這小棍兒藏起來,明兒早上你們到我屋裏來找,誰找到就送給誰。”大家說好,一邊笑著,一邊向宿舍走去。

第二天一早,蕭紅到端木屋裏悄悄對端木說:“我的小棍在門背後,就看你找不找得到了。”說完就笑著走出去了。

吃罷早飯,聶紺弩叫著端木,一起到蕭紅屋裏找棍兒。

聶紺弩直奔蕭紅的皮箱,端木卻用眼睛掃了一下門後,見牆犄角除了掃把外,什麼也沒有。心想沒準蕭紅在“涮”他。但看到門後釘子上掛著蕭紅的外衣時,便沉住氣了。

這時,聶紺弩翻完了蕭紅的箱子,又準備翻蕭紅的床。

蕭紅笑著說:“別亂翻,不在床上。”

而這時,端木卻伸手在蕭紅外衣下麵摸到了那根小棍兒,高興地叫著說:“小棍兒在這兒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以後,端木穿著茄克馬褲馬靴,頭上戴著船形小帽,這小竹棍兒的馬鞭,就幾乎從未離過手。有的人看著他這副裝扮,覺得沒什麼,可有的人看了就覺得很不舒服。加上他不愛理發,又很少主動找人交談,一味沉浸在他創作的天地裏。

在上演話劇《突擊》時,端木、蕭紅、聶紺弩、田間等,也在台下看戲,正看得入神,一位戰地服務團的人來把蕭紅叫走了。直到戲快結束時,蕭紅才從後台走出來。在回宿舍的路上,蕭紅告訴端木說,丁玲出了點問題,很快要回延安去,整個服務團還留在這兒。

端木聽了高興地說:“那我們可以和丁玲一起去延安了?”

蕭紅卻半天沒有回話,到了駐地,才低低地說了一句:“聽說蕭軍已經到延安了。”沒等端木回話,就到自己屋裏去了。

在西安這段時間,蕭紅似乎比以前快活,顯得自由自在。和別人交談,雖然有時爭論得也很激烈,但沒有賭氣、逞強的味道。和端木接近得更多了。常常主動找端木談創作,談她想寫的題材,以及對寫作的看法。也談她的身世,她的祖父、她的有二伯……

端木覺得蕭紅想象力非常豐富,不論看到什麼,都會引發她一些聯想。有一天晚上,他們幾個人從外麵回來,不知是誰拿著手電筒在前麵邊走邊照路,蕭紅看到手電筒射出圓圓的光,便對端木說:

“你看,那手電筒射出的光,像不像海蜇在海裏浮遊?”

端木看了說:“像!”但心裏卻想剛才談論的根本與這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事,她的思想怎麼一下就轉到海蜇上去了?從而覺得她的聯想力特別豐富。端木認為,隻有想象力特別豐富的人,才能寫出好作品來。

丁玲有事要回延安,聶紺弩約蕭紅、端木和他一起隨丁玲去延安。但蕭紅因為知道蕭軍已經去了延安而堅決不去,並且要端木也別去。本來極想去延安的端木,也就沒去。

西安名勝古跡很多,端木最愛去的地方是“碑林”。尤其愛在《三藏聖教序碑》前觀賞琢磨。因為端木知道這是唐代和尚懷仁從王羲之遺墨中選集的字書寫而成的,內容是唐太宗為唐僧玄奘法師譯佛經所作的序文,和太子李治作的記;以及玄奘寫的謝表及心經,所以統稱《三藏聖教序碑》。 端木從小就喜歡王羲之的書法,這回到了西安,便要欣賞個夠了。蕭紅知道了,也要和端木一起去欣賞,並要端木講解。因為:蕭紅也愛書法。端木講起這些問題,也和他寫東西一樣不落俗套,深入淺出,有他自己獨特的理解,時時夾雜一些詼諧的語言,使蕭紅很愛聽。兩人常常樂而忘返。誤了吃飯時間,就在街上吃小吃。蕭紅特別愛吃西安街頭的粉皮兒,而且愛放很多醋。端木發現她特別愛吃酸的,還開她玩笑。和他倆常在一起的還有塞克、王力等。他們都喜歡在一起聊天,無拘無束地談論問題。

不久,丁玲、聶紺弩從延安回來,沒想到蕭軍也一起來了,這是蕭紅沒有料到的。大家一陣歡迎之後,端木回到自己屋裏,準備寫他正在寫的文章。

蕭紅走了進來,端木轉過身看見她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便問:

“你不舒服嗎?”

蕭紅還沒有回話,蕭軍就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完全一副“家長”的氣派,粗聲粗氣地對蕭紅和端木說:

“蕭紅,你和端木結婚吧!我和××結婚!”當時端木屋裏還有一架破鋼琴,蕭軍說完還用手在琴鍵上打了一下,發出“當”的聲音。

這一陣旋風,把端木和蕭紅都刮愣了,待緩過氣來,蕭紅生氣地說:

“你這是什麼話?你和誰結婚我管不著,我和誰結婚難道要你來下命令嗎?”

端木也生氣地說:“你也太狂妄了!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

蕭軍怒衝衝地說:“我成全你們不好嗎?”對著端木說:“瞧瞧你那德性!”

端木也怒衝衝地站起來說:“你想幹什麼?你怎麼隨便侮辱人!”

蕭軍說:“我就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小子!”

蕭紅看蕭軍那架式是準備打架,急忙插了過去,推著蕭軍說:“走!走!咱們有話到外邊說去!”連推帶拽地就把蕭軍拽出去了。

端木極不平靜,沒想到突然來了這一陣風暴。他想到和蕭紅這些時的交往,可以說是誌同道合,都欣賞彼此的才華,很談得來。蕭紅雖是有夫之婦,蕭軍雖有過對不起蕭紅的地方,脾氣粗暴,使蕭紅有時感到很痛苦,盡管蕭紅不止一次在他麵前說起過,但他倆畢竟是患難與共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兩口子吵架是常事。他從來都是把蕭紅當姐姐樣地對待。蕭紅對他好,關心他的生活,他也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端木從小就在女性無微不至的關懷下成長的。但現在蕭軍突然說出了要他和蕭紅結婚的話,這說明他和蕭紅要徹底分開了。他們真要徹底分開,他自己能和蕭紅結婚嗎?……

那時,端木還從未考慮過要結婚的事,雖然他母親一直在關心他的終身大事,有時他為了使母親放心,也想為母親找一個妻子,安慰她老人家。但現在是戰爭時期,卻是從未考慮過要結婚的事。現在,目前的現實,卻迫使他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他知道蕭紅一直都很關心他,彼此也確實相投,但還沒有達到戀愛的程度。自己是退出來,還是聽其自然?……真是輾轉不能成眠了……

這時聽到蕭紅屋裏蕭軍和她爭吵的聲音,時而大,時而小。他們之間的火山爆發了。

第二天,端木看到蕭紅的眼睛是明顯哭過的,而蕭軍仍然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式。

這一天,蕭紅沒有到端木屋裏來找他,見到他也沒像往常一樣有說有笑地打招呼。在這種情況下,端木也沒和她打招呼,吃了飯就回自己屋了。但思想裏是極不平靜的,坐在桌旁,對著鋪開的稿紙,一個字也寫不下去。……

這時,蕭紅悄悄地進來了,站在端木背後,輕輕地說:“端木,我們出去走走吧!”

端木站起來說:“好!”順手戴上他那小船帽,拿了圍脖,就和蕭紅一起出來,慢步向公園的路上走去。

足足有半個小時,誰也沒說一句話。往常蕭紅總是主動挎著端木的胳膊,今天卻沒有挎他,隻是兩人並排默默地走著、走著、走著……

到了公園門口,端木猶豫了一下,意思是征詢蕭紅是到公園去,還是不到公園去?

蕭紅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就進了公園了,端木當然立即緊跟在後麵。

蕭紅走到公園樹叢密集的地方,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攔著他,兩眼直直地看著端木說:“我和蕭軍徹底分開了,我將他給我的信全部還給他了。我向他索取我的信,他卻不給。他力氣大,我也搶不過他,隻有隨他去。”

端木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說:“這麼說,你自由了!”

端木說完這話,以為接著而來的是蕭紅爽朗的笑聲。殊不知接著而來的卻是蕭紅掩麵痛哭。

這下可把端木哭慌了,從來沒有主動碰過蕭紅的端木,急忙過去扶著她的肩膀問:

“怎麼了?怎麼了?”

蕭紅一語不發,索性撲在端木懷裏更加傷心地哭了起來。

端木生平還沒有碰過女人哭倒在他懷中的事,更是慌亂不堪地拍著蕭紅的肩膀,連連地說:“別哭,別哭!怎麼了?怎麼了?”

蕭紅哭了一陣,猛然抬起頭,堅決地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端木問:“什麼事?”

蕭紅退出端木的懷抱,往後站了兩步,睜著一雙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端木說:“我和蕭軍有孩子了。”

端木一時轉不過彎來:“有孩子?”

蕭紅死死盯著端木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

端木直覺地問:“蕭軍知道嗎?”

蕭紅:“當然知道!”

端木驚詫道:“那他還要你和我結婚?”

蕭紅仍毫無表情地死死盯住端木的眼睛說:“是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端木不自覺地喊了一聲:“天哪!”便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將蕭紅緊緊摟在懷裏,氣得全身發顫地說:“你,你怎麼能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啊……”

蕭紅依在端木懷裏,更加痛哭起來。

蕭紅起先一直擔心將自己懷孕的事告訴端木,端木會拒絕她,沒想到端木不但沒拒絕她,反而同情她,緊緊擁抱了她……

端木第一次嚐到了親吻的滋味……

他倆手挽手地輕鬆愉快地回到駐地。

蕭軍和蕭紅分開的消息,駐地的同誌們、朋友們都知道了。蕭紅和端木也就坦然地在一起了。

蕭軍似乎還不甘心,常常手頭拿一根大木頭棒,走在蕭紅和端木的後麵。有一天晚上,蕭軍突然踢開端木的房門,探頭往裏麵看了看,氣凶凶地說:

“走!端木,我們去決鬥!”

端木看著這位心甘情願地把懷孕的妻子雙手送給別人的漢子,又來找人決鬥,簡直理解不了。隻得站起來說:

“到哪兒去決鬥?”

蕭軍:“到城外去!”

端木:“證人呢?”

蕭軍大聲說:“用不著!就我們兩個!”

他的聲音被住在那邊屋的蕭紅聽到了,便急忙走了過來,厲聲說:

“蕭軍!你耍什麼野蠻?這裏是八路軍辦事處,不是其他地方,你這種憲兵作風還是收起來吧!我告訴你,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要把他弄死,我也把你弄死!我是說話算話的!這一點你應該知道!”

沒想到蕭軍看了蕭紅這副架式,“哼”了一聲,倒轉身走出去了。

蕭紅恨恨地說:“這種人就得這麼對付他!”

接著,蕭紅和端木商量定:蕭軍要去延安,他倆就回武漢,蕭軍要去武漢,他倆就去延安。後來蕭軍決定隨丁玲去延安,端木和蕭紅就回武漢了。

四、結婚—武漢

端木和蕭紅1938年5月下旬,在漢口大同酒家結婚。主婚人請了端木三哥未婚妻的父親劉鎮毓(號秀湖),還請了胡風、艾青等文化人士,再就是劉國英和她的武漢大學同學。

劉老先生首先舉杯,以主婚人的身份致祝詞,並感謝大家的光臨,眾人也頻頻舉杯祝新人幸福,白頭偕老!劉國英坐在胡風旁邊,胡風還時不時和她們開玩笑,為她夾菜。

當時,端木和蕭紅並不想為婚禮來個大大的操辦,隻是想在親友麵前表明一下他倆的關係。端木從來的觀點是,兩人既要在一起共同生活,那就首先應該結婚,明確關係。這一點,蕭紅也是同意的。

當晚,送走主婚人及客人後,兩人回到二樓包的頭等房間,一張鋥亮的大銅床,紫檀木的梳妝台,在紅宮燈下也熠熠生輝。他倆從大鏡子裏,看到自己,看到對方,都是閃亮的眼睛,白裏透紅的臉龐……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了。

當他倆洗了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熄了燈以後,端木可有點犯愁了:他活到二十七個年頭,也寫過小說,但真正接觸女人,還從來沒有過。同時,他想到,女人在懷孕的時候,是不能發生性關係的。皇帝有那麼多妃子,據說也有這個原因。小時,母親懷小妹妹了,父親就不來和母親睡覺了,說這是“胎教”。他一邊撫摸著懷裏的蕭紅,一邊喃喃地告訴她這些想法,問她知不知道這些“古訓”?

沒想到蕭紅聽他說完,更加緊緊地摟著他、親他,慶幸地說:

“我可遇到一個懂禮的人了,我的親人!我的兄弟!……”說著說著,不由地又哭了起來。

端木惶恐了,忙摟緊說:

“說得好好的,高高興興的,怎麼又哭了呢?親愛的!”

蕭紅抽咽著說:“我想起在哈爾濱快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

端木用嘴堵著她的嘴說:“別想了,別想了,過去的事想它幹什麼?挑愉快的想,想我們今後怎麼好好生活,好好寫東西!”

五、教授家屬·女作家—在重慶

端木和蕭紅的小家,就是北碚黃桷樹鎮複旦大學教職員宿舍的“秉莊”,一棟兩層樓房的樓下。當孫寒冰和賈開基知道蕭紅已回到重慶,身體也好時,便到家來看蕭紅,並且邀請蕭紅也能在複旦大學擔任一兩節文學課。

沒想到蕭紅連考慮也不考慮地一口就回絕了。使得孫寒冰和賈開基幾乎下不了台。端木雖然也不會“圓場”,但他還是說和蕭紅再商量商量。待孫寒冰和賈開基走後,蕭紅說:

“我怎麼能去教書?教書必得備課,還要把講義編好。這和寫小說散文不一樣。講課時間長了,就會變成‘學究’,要搞創作也隻會寫‘教授’小說了。有人寫小說,就有學究味兒,我不教書,還是自由自在地搞我的創作好。”

端木知道蕭紅崇尚的就是自由,覺得她說得也對,就再沒有提教書的事了。

蕭紅笑著說:“有人巴不得到大學去教書呢,我可不稀罕什麼教授頭銜。”

端木笑著說:“不去就不去吧,幹嗎把矛頭對準‘在下’呢?”

蕭紅咯咯地笑著說:“我現在是教授家屬,否則連住的地方還沒有呢!”兩人高興地笑作一團。

這段時間,重慶的局勢也很危急,敵機隨著逃難的人群轟炸,5、6月間更是變本加厲。聽說北碚有個什麼兵工廠還是彈藥庫,敵機經常來炸。端木和蕭紅忙於寫作,對警報聲常常置若罔聞,總是同事們來敲他們窗戶,要他們快走,才夾著稿子走出來。有時就在山坳擺的小茶攤上邊躲警報邊寫作,或是在山坡旁的大樹下靠著,把紙放在膝蓋的硬板上寫作。因為敵機有時就在頭上盤旋,既不投彈,也不飛走,使人煩躁不已。

端木與蕭紅都有些支撐不住,便想離開重慶。那時艾青已經去了桂林,端木就和蕭紅商量,是不是也去桂林。

蕭紅不讚成去桂林,說在那兒也免不了遭到敵機轟炸,不能安定寫作,她說不如去香港,那裏《大江》正在連載,有稿費,至少生活不成問題。

端木也覺得對,但也考慮到內地抗戰正熱火朝天,去香港是否合適。

蕭紅覺得一個作家能寫出作品來,就是對抗戰的貢獻,其他都不是主要的。

為了聽聽有關同誌的意見,端木和蕭紅決定去找《新華日報》前主編華崗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