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打量著玉輕塵道,讚道:“我說公子爺,你這麼個相貌,是怎麼長得呀?”
第一次被個老人家這樣熱情如火地噓寒問暖,玉輕塵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尤其,以他的敏銳和聰明,能清楚地感覺到,老人家是真心真意,就更擺不出原先的冷麵,隻能緊張地應對著:“呃,就是長的!”
慕晚晴在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玉輕塵求救地看著她。
這邊莫安已經又絮絮叨叨地問玉輕塵肚子餓不餓,喜歡吃什麼菜,喜歡喝什麼茶,喜歡什麼茶點,邊問邊讓人去張羅,忙得不可開交。玉輕塵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以他的冷靜耐性,倒絲毫不覺繁瑣,反而慢慢覺得,有股從未有過的溫暖感覺,在心中緩緩流淌。
就在這時,一群丫鬟服飾的小丫頭忽然氣衝衝地衝進了大廳。
絮兒身著綠衣,清新嬌嫩得宛如春天的小草,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怒氣,手提著一個精致的小籠子,裏麵有隻毛茸茸的小鬆鼠在上蹦下跳,另一隻手指著慕晚晴,撅著嘴,恨恨地道:“王妃,你耍賴!”
慕晚晴咳嗽一聲,裝著低頭喝茶。
莫安皺皺眉頭,道:“絮兒,怎麼回事?”
“就是牙牙啊!莫伯你來評評理。”絮兒上前,挽住莫安的胳膊,委屈地道,“之前王妃跟我們打賭,說誰先跟牙牙親近起來,讓牙牙不再咬她,誰就算贏,輸了的人,一人繡個荷包給贏的人。我們憋足了勁兒,買了好多鬆子鬆果,想討好牙牙,誰知道從昨兒中午開始,怎麼都找不到牙牙。結果,我剛才發現,王妃把牙牙關進小籠子裏,藏在她的臥室!這不是耍賴嗎?王妃怎麼能這樣呢!”
她身後的小丫鬟們同聲稱是,嬌嗔不依。
“就是啊,王妃這樣一弄,我們都找不到牙牙,怎麼讓它跟我們親近啊?”
“王妃這根本就是耍賴嘛!”
“太過分了!”
這些丫鬟都是莫言歌整頓王府後新進的,才十二三歲,正是豆蔻韶華,少女爛漫之時,與慕晚晴數日相處下來,都知道這個王妃溫和寬厚,從不擺架子,常常跟她們笑鬧成一片,加上有絮兒這隻領頭羊領著頭鬧事,越發沒顧忌,對著慕晚晴大發嬌嗔。
莫安無奈地看著慕晚晴,拉長了聲音:“王……妃!”
慕晚晴見躲不過去,索性無賴地道:“對,我就是耍賴,怎麼著?”說著,起身,從絮兒手裏拿過籠子,打開,把裏麵上躥下跳的小鬆鼠抱出來,放進懷裏,撫摸著那毛絨絨的身體,得意洋洋地道:“不管怎樣,現在牙牙我跟我親近,你們都輸了,快拿荷包出來吧!”
絮兒跺著腳,搖著莫安的手臂,嗔道:“莫伯你看啊,王妃耍賴!”
“王妃!”莫安責怪地道,口氣中卻滿是溺愛,“不就是一個荷包,犯得著跟丫鬟們這樣耍賴嗎?”
“荷包其實不是問題。”慕晚晴為難地道,“問題是,我不會繡!”
此言一出,眾小丫鬟皆驚。
在這個時代,女子推崇的三從四德,其中四德之一就是婦工,身為女子,必要精通女紅,不會女紅算是比較大的恥辱了,王妃居然還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她們這個王妃,真是誠實得可怕啊!
莫安失笑,搖搖頭,道:“王妃你也真是的,不會的話,幹嘛下這個賭注?換個能出得起的,不就好了?你屋子裏多少好東西?你又不是小氣的人,隨便拿兩樣出來,這些小丫鬟還不當做寶啊?”
“那怎麼行?”慕晚晴驚叫道,理直氣壯地道,“要是換個我能出得起的,我還怎麼名正言順地耍賴啊?”
眾皆嘩然,見過耍賴的,真沒見過耍得這麼明目張膽的!
小丫鬟們這會兒又覺得,她們這個王妃,不知誠實得可怕,也誠實得很可惡!
見一眾小丫鬟撅嘴瞪眼,磨牙霍霍的模樣,慕晚晴笑得很得意忘形:“怎麼?看你們的樣子,好像很不服氣。有本事咬我啊,咬我啊!”話音未落,忽然一聲驚叫,手猛地一甩,一團毛絨絨的褐色毛團騰空而起,毛茸茸的大尾巴宛如降落傘般張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不偏不倚,正好落入玉輕塵懷中。
玉輕塵下意識地抱住,關切地問道:“晚晴,怎麼了?”
慕晚晴嘟著嘴,甩著手腕,另一隻手指著玉輕塵懷中的鬆樹,氣狠狠地道:“死牙牙,臭牙牙,沒良心的壞牙牙,虧我這些天喂你那麼多好吃的,你居然咬我!”
小丫鬟們一怔,隨即笑得前仰後合。
絮兒邊笑邊跺腳,道:“該,該!讓王妃你耍賴,連牙牙都看不過去!”
玉輕塵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手中那團毛絨絨的小東西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微微顫抖著,冰涼的手指,熨帖著小鬆鼠溫暖的腹部,一顫一顫的,似乎能夠觸到它心跳的節奏。牙牙小小的四肢,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抱著玉輕塵的手指,還未長成的爪尖並不堅硬,掛在手指上,有輕微的疼,以及更多的癢癢的感覺。
那種癢癢的感覺,似乎能順著手指一直蔓延到心裏去。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玉輕塵並不討厭,相反還有些喜歡。他有些好奇地托著小鬆鼠,感受著指腹處細微的跳動,以及那如人一般溫暖的體溫,在慢慢地浸染著他冰冷的手指,一時間,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樣小小的東西,卻也是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呢!
跟人一樣,有心跳,很溫暖。
似乎察覺到玉輕塵的注視,小鬆鼠牙牙從前爪裏抬起頭,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人。大概是還小,烏溜溜的小眼睛像是浸在水銀裏的黑珍珠,有著霧蒙蒙的水汽,看起來格外的惹人憐愛。忽然,牙牙猛地立起身來,小爪子揮舞著,衝著玉輕塵“吱吱”地叫了起來。
玉輕塵求助地看著慕晚晴。
見他神情柔和,慕晚晴微微一笑,道:“牙牙這是喜歡你!”
喜歡?玉輕塵心中微微一動,淺淺一笑。
牙牙忽然猛地一竄,一下子竄到玉輕塵的肩上,死死地扒著那錦繡的衣裳,再小心地立起身來,前爪在他頭頂的紫金冠上抓來抓去,似乎想要什麼,卻怎麼都拿不到,過了好一會兒,又跳回到玉輕塵受傷,前爪指著他的頭冠,吱吱地指教,小小的黑眼睛烏溜溜地轉著,似乎很急切。
玉輕塵略一思索,從紫金冠上拆下一顆指腹大的珍珠,攤手遞到它麵前:“是這個嗎?”
牙牙喜得“吱吱”叫著,兩隻前爪捧起那顆珍貴的珍珠,十分歡喜。
玉輕塵微微一笑,溫和柔軟。
誰知道,接下來,牙牙卻將那顆珍珠送到嘴邊,張嘴就咬了下去。
玉輕塵心中一急,急忙攔阻,道:“不可以,這個不能吃!”他倒不是心疼這顆珍珠,而是擔心,這顆珍珠吃下去,小小的牙牙會不舒服。
然後,隻咬了一口的牙牙也察覺到這東西並不能吃,一下子就不感興趣了,隨手扔到一邊,又對著玉輕塵東瞅瞅,西看看,忽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麼,淩空一躍,跳上他的右肩。玉輕塵今天穿的時間朱紫衣裳,繡著四爪盤龍,碧海紅日,而牙牙,就對著他肩頭那朱線刺繡的紅日,狠狠地咬了下去。
玉輕塵皺眉,求救地看著慕晚晴。
慕晚晴笑得前仰後合,好一會兒才道:“牙牙把你肩頭的紅日,當成了吃的。”
玉輕塵無奈地搖搖頭,把肩頭的牙牙抱了下來,點點它的小腦袋,道:“笨牙牙,那個不是吃的!”說著,摸摸袖袋,想找出些吃的給它,卻隻摸到些珍珠玉器,以及銀票,環顧四周,正好看見茶幾上的茶點,隨手拿起一塊芙蓉糕,送到它嘴邊,笑道:“笨牙牙,這個才是吃的!”
牙牙好奇地抱著芙蓉糕,烏黑的眼眸看了看玉輕塵,這才小心地遞到嘴邊,咬了一口。
玉輕塵微微一笑。
誰知道,接下來,牙牙卻“呸”的一聲,把芙蓉糕全吐了出來,有些白白的殘渣還站在那褐色的絨毛上,顯得有些滑稽,黑溜溜的眼珠怨氣十足地盯著玉輕塵,分明在哀怨地說:“你騙人!”
玉輕塵皺皺眉,隻能再度向慕晚晴求救。
慕晚晴在旁邊笑得肚子都疼了,好一會兒才忍著道:“公子,鬆鼠以鬆子和鬆果為食,不吃芙蓉糕的!你等會兒,我已經叫人去取鬆子和鬆果來了。”
看著眾人忍俊不禁的模樣,玉輕塵也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不一會兒,鬆子和鬆果送到,玉輕塵立刻抓起一把,遞到牙牙的麵前。牙牙抱起一粒鬆果,咬了一口,立刻歡喜得“吱吱”直叫,一邊吃著,一邊上躥下跳,弄得玉輕塵周身都有些鬆子鬆果的碎屑,他卻毫不在意,好奇地喂著小鬆鼠,偶爾輕輕撫摸那柔軟的絨毛,眼睛發亮,倒有些小孩子般的童稚和天真。
看著這樣的玉輕塵,慕晚晴心中微微一歎,隨即又笑了起來。
牙牙吃飽喝足,懶洋洋地盤成個毛團,就在玉輕塵的手裏蜷縮起來,似乎準備睡覺。玉輕塵好奇地看著,忽然“啊”的一聲,驚叫起來,有些哀怨地看著慕晚晴,道:“它咬我!”話雖如此,手卻穩若泰山,沒有絲毫的動蕩。
慕晚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牙牙就這樣,見誰都咬!”
玉輕塵有些不忿地道:“可我剛才還喂它吃東西呢!”
“剛才它是餓了,所以乖巧得很,現在吃飽了,就又開始咬人了!”慕晚晴笑著解釋道,“它啊,是我前些天在後花園撿到的,但是,都已經凍僵了,隻剩一線呼吸,我幾乎以為它活不成了,誰知道,帶回房裏之後,過了幾個時辰,它就又活了過來,休養了幾天,就開始上躥下跳,府裏的人,沒有沒被它咬過的,大家又是生氣卻又是喜歡它,就給它取個名字叫牙牙。”
說著,走上前,戳著想睡覺的牙牙,逗弄著它,笑道:“真沒想到,這麼個小東西,也有這樣頑強的生命力,前幾天還奄奄一息,這幾天就能活蹦亂跳地到處咬人,真是很奇妙!”
玉輕塵微微一怔,心中猛地一凝,下意識地看著慕晚晴,卻見她徑自逗弄著小鬆鼠,似乎隻是無意的感歎。
想睡覺的牙牙被她這樣戳著,無法安睡,一時惱怒起來,衝著慕晚晴,亮了亮小小的牙,作勢欲咬。
慕晚晴衝它扮了個鬼臉,吐吐舌頭,道:“死牙牙,臭牙牙,想咬我?咬啊咬啊,像你這麼笨的鬆鼠,能咬到我才怪!”
牙牙終於被激怒了,從玉輕塵手中一躍而起,撲向慕晚晴。
慕晚晴後退兩步,正好避開,牙牙頓時從一人高的地方墜落,跌到地上。玉輕塵有些擔心地喊道:“牙牙!”想上前,看看它摔傷了沒。卻見牙牙一個翻身,爬了起來,衝著慕晚晴“吱吱”直叫,又是一個縱躍,朝著慕晚晴撲過去。
“公子放心,鬆鼠有那條大尾巴,摔不死的!”
果然,牙牙一次次縱躍,一次次落空,卻絲毫也沒有受傷的跡象,反而因為一直撲不到慕晚晴,急得吱吱直叫,烏溜溜的黑眼睛裏,雨霧更濃,似乎有些想哭的模樣。
慕晚晴看著,有些心疼,上前抱起了它。
就在這一瞬,牙牙卻突然一越,四肢死死地纏住慕晚晴的手,張嘴狠狠地咬了下去,再抬頭看著慕晚晴,小小的黑眼睛裏,似乎有些得意洋洋的味道。
眾人見狀,都不禁失笑。
慕晚晴也笑了,點點它的額頭,道:“死牙牙,臭牙牙,就會裝可憐博取同情!好了,給你咬就是了。不過,記住,不許咬臉,女孩子的容貌很珍貴的,你要敢咬我的臉,我就把你送到廚房,做鬆鼠鱖魚吃!聽到沒有?”
牙牙“吱吱”叫著,不知聽懂了沒。
莫安搖搖頭,笑道:“王妃,你慘了,被牙牙鄙視了。鬆鼠鱖魚,隻是擺成鬆鼠的樣子,可不是用鬆鼠做的,你就別為難廚房了,估計他們一輩子也沒做過用鬆鼠做的鬆鼠鱖魚。”
對著慕晚晴,眾人可就不留麵子了,嘻嘻哈哈哈笑得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