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懷念14歲的一輛自行車
詹西初一下學期轉到我們班上來了。他是在原來學校打架被開除後,轉到我們這
個鄉下學校的。詹西原本背著不光彩的過去,到了我們班後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
子。成績差、扮清高、奇裝異服、特立獨行,差不多所有老師都包容過他。那時的
詹西在我們眼裏是異類,他好像抱定了不與眾人為伍的決心。我們也都很有“自知之
明”,沒有誰準備去“高攀”這個城裏來的人。
詹西有一輛黃白相間的山地車,據說還是從千裏之外的家裏托運過來的。有高高
的座凳,車把矮矮的。並不高大的詹西跨在上麵,上身幾乎和大地平行。他騎車總
是風馳電掣,像一尾魚在密密麻麻的放學人群裏麻利地穿梭。這是一個讓人生畏而又
被同學私下狠狠貶斥的家夥。
初二一開學老師實行一幫一的對策,倒數第一名的詹西分配給了第一名的我,他
成了我的同桌。當詹西嚼著口香糖,將書桌拖到我旁邊的時候,我突然趴在桌子上哭
了,很傷心很絕望。我的哭沒有任何醞釀過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班主任走過來安慰我:“斯奇,你是班長,應該幫助詹西。”我還沒有說話,一
旁的詹西發話了:“覺得委屈把桌子搬出去,我都沒說嫌棄。”哭歸哭,我是班長,
應該帶頭承擔班上的艱巨任務,所以詹西最終還是成了我的同桌。但是我心裏暗暗發
誓,寧願被老師罵,我也不會幫助提高詹西成績的,我巴不得他剩下兩年的所有考試
次次都墊底。同桌三星期,“三八線”分明無比,我們從沒說過一句話。有天下
午,我穿著城裏的姑媽買給我的一件雪白的連衣裙,一整天都很得意。最後一節課,
上了一半,從沒跟我說過話的詹西突然塞給我一張紙條:“放學後,我用單車送你回
家。”我的心突然怦怦地跳起來,14歲的女孩第一次收到男生紙條心情是可想而知
的。即使這個男生是我一向都鄙夷不屑的詹西。我不知道怎麼辦,動都不敢動。他
在一旁“噗噗”吹著泡泡糖,接著又塞過一張紙條:“我必須載你,放學後你先在教
室坐一會,等人走了後我們再走。”
剩下的半節課我是在極度的緊張和惶恐中度過的。心想:這個小古惑仔他要脅迫
我的話,我是一點兒轍都沒有的。何況我又靠牆坐著,詹西堵在外麵,想逃脫都沒有
一點兒機會。放學了,同學們作鳥獸散,詹西一反常態沒有衝出去。我認為他要跟
我說點兒什麼,但是他兀自趴在桌上畫漫畫,隻是頭也不抬甩了句:“再等一會兒我
們走。”他說話冷冰冰的,語速又快,我不敢不從,怕今天得罪了他明天就遭到毒
打。要知道他曾經聚眾打架是連人鼻子都打歪了的。
我們走出教室的時候發現校園裏已經空無一人。詹西先在後座上墊了一張報紙,
然後上前去支起車子,意思是要我坐上去後他再騎上去。可是他的車子實在太高,我
爬了四五次才爬上去。他戴上墨鏡,弓著身子,等我抓好就瘋狂地蹬車。我惶恐地
問他:“詹西,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他說了一句:“家。”我的聲音發抖了:“誰
家啊?”他的聲音提高八度:“廢話,難道我把你帶到我家去?”我不再做聲。車子
拐出了校門,詹西走的是去我們家的那段路,是一段小小的斜坡。詹西很賣力地踩,
我坐在他後麵,像一隻膽小的小老鼠一樣,連大氣都不敢出。作為一個14歲的鄉下
姑娘,這種看不出理由和後果的事情,我還找不到方式應對。
從學校到我家有一公裏左右的路程,我一直害怕在路上碰到同學,但是快要到家
的時候,還是碰到了一個。他看到我坐在詹西的車上就大聲嚷道:“哈哈詹西!哈
哈斯奇!”我正要說話,詹西怒喝:“你理這些無聊的人幹什麼?”我便閉上嘴,可是
心裏很不安:同學要認為我和詹西談戀愛怎麼辦呀?他一直把我送到我們家院子裏,
我一跳下車,他轉身就走,對我的‘謝謝”不做半點回應,整個過程我都處在蒙昧和
惶恐中,不知道詹西這麼做什麼意思。
進屋後,媽媽突然拽過我說:“丫頭,你裙子後麵有好多墨水!”我驚詫地扭過
頭,看見自己雪白的裙子上有一大塊墨水,還沒有完全凝固。媽媽在一旁數落:“裙
子這麼髒了也不知道,從學校到家這麼遠,不知道讓多少人看到了。”
如果沒有詹西用他那輛鮮豔的單車載我回家,我那被“汙染”的白裙子就會被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