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唯有院中的枯樹被風吹過,發出窸窣聲響。

燕寧坐在窗邊的矮榻,伏在炕桌上,捏著根毛筆,奮筆疾書。

燭光搖曳,紙上的光影明明暗暗,晃得燕寧雙眸陣陣發酸。

她長歎一口氣,放下毛筆,疲憊地揉了揉眼皮。

三天,林林總總加在一起總共抄了十四個時辰,燕寧覺得自己離眼瞎已經不遠了。

她將桌上的謄抄好的賬簿拿起來翻了翻。

字跡繚亂,歪歪扭扭,尤其是越往後翻越慘不忍睹。

沒辦法,誰叫她連著抄了三天後,手抖得和帕金森一樣,捏筆都費勁,更遑論寫出整齊的毛筆字了。

希望肅國公做人不要太貪心。

她能熬夜幫他抄賬簿就已經很不錯了,千萬不要吹毛求疵要求太多。

燕寧彈了彈紙頁,又從頭到尾欣賞了一遍自己的狗扒拉字後,將賬簿放進布包裏,再將布包死死綁緊。

今天是她和肅國公府的暗衛接頭的日子。

她準備將這本謄抄好的賬簿先遞出去,至於另一冊,由於蘇遮的辦事效率極差,恐怕還要個三四日才能拿到手裏謄抄。

秉持著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策略,燕寧決定先將這本送出去,以防突然生出變故。

她偏頭,看了眼角落裏的更漏。

馬上就要到子時了,燕寧把窗子掀開個縫,掃視了一圈兒院子裏的情形。

同院子住的七個小丫鬟全都熄燭了,在簌簌的北風聲中,還依稀能聽見微弱的打鼾聲。

她們應當是都睡熟了。

燕寧穿上棉鞋,又披上件棉袍,把裹著賬簿的布包塞進懷裏,提著盞蠟燭,出門了。

今夜雲層厚重,月光慘淡,屋外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見五指。

燕寧走得磕磕絆絆,深一腳淺一腳的,憑借微弱的燭光摸索了半天,才走到自己屋後那處偏僻的狗洞旁。

那裏雜草叢生,碎石亂布,燕寧小心翼翼地踮腳走過去,差點兒崴了腳。

她蹲到狗洞旁邊,低下身,往狗洞的那頭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空無一人。

人還沒來?

燕寧微微皺眉。

她壓低聲音,對著另一頭的輕輕喊了聲:“汪。”

聲音回蕩在靜悄悄的黑夜裏,沒有得到回應,牆的另一邊寂靜無聲。

燕寧:??

難道自己被國公府鴿了?還是國公府的暗衛被霍筵手下發現了,所以接頭暫時取消?

燕寧又試探著敲了敲牆壁,不死心地接著汪了一聲。

可是,依然沒有回應,空蕩蕩的暗夜中仿佛隻有她一人。

燕寧心裏有點慌。不過她馬上就冷靜下來,決定先鑽到牆的另一邊,瞧瞧具體情況。

她深吸一口氣,跪在濕漉漉的青苔上,撐著地麵,往外一鑽。

狗洞外是一片鬆林,枝椏茂密。

晚風吹過,樹影幽幽,格外陰森恐怖。

燕寧從前看過太多鬼片,見到這般場景,也隻是心裏顫了顫,就立刻恢複了平靜。

她扭動身子,又往外鑽了鑽。

等到整個人爬出狗洞後,燕寧嫌棄地拍了拍掌心的汙泥,站起身,環顧四周。

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燕寧從頭到尾回憶了一番汪同和的話,以及兩人約定的時間地點,最後確定——就是在今晚子時。她沒有出錯。

嗬嗬。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肅國公府一群人都是大豬蹄子,之前情真意切地來拉攏,現在呢,卻在最重要的時刻失約。

燕寧在心裏暗暗啐了一口。

決定轉身回府,將懷裏謄抄好的賬簿扔進炭爐燒火!

就算她把三天的勞動成果一把火都燒幹淨,也不願意給汪同和那個鴿子精!

燕寧咬了咬後槽牙,準備蹲下身,從狗洞裏原路返回。

突然間,她肩膀上襲來劇烈的疼痛,胳膊被大力一扯。

燕寧整個人摔在泥地裏,被人壓在身下,脖子被死死勒住。

我靠,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