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柳雲卿那廝為何因差點直呼範仲淹之名而懊悔,原來在這古時,能呼人姓名者便隻有天地君親師及長輩而已。士人自己稱呼,則有謙遜之意。官員對下級,可稱本官,而不呼自己名諱,也不能稱呼下級名諱,皆呼其表字。
這也就是那十三娘稱呼柳雲卿為登徒子,潑皮雲雲,但也不喚柳雲卿三字之緣故。想那三國之中,曹操殺了馬騰全家,馬騰隻罵道:“孟德殺我全家”,而不說:“曹操殺我全家。”也便是如此緣故。
閑話休提,書歸正傳。卻說範仲淹自報名諱,柳雲卿還在驚訝之中,又聽那圓領長衫之人言道:“遠山兄身懷範蠡淘朱之才,又有李杜之文思。盛名遠播,餘靖神交已久,今日得見親麵,大慰平生矣!”
此人又自報家門,但一向寡聞如柳雲卿者,也不曾聽過他。而那水調歌頭又是剽竊而來,十分尷尬,隻好回禮道:“雕蟲小技,豈可在班門弄斧。三位皆滿腹錦繡,希文兄更是才高八鬥。雲卿不過流螢之光,豈敢與日月之光並論。”
“遠山兄謙謙君子。某不及也。”範仲淹哈哈大笑而言。
見他坦坦蕩蕩,好一開懷君子,柳雲卿為之感染,言道:“希文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雲卿也是久仰多時,今日一見,果然名士。當以東道之機緣,盡三生之思慕!”
“好一個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遠山兄如此高論,仲淹當引以為知己。”
“又說漏了……”柳雲卿嘀咕一聲,原來此時那千古傳頌的《嶽陽樓記》還未曾出世。柳雲卿再次泄露天機,聽在範仲淹耳中,恰似醍醐灌頂,心中已然引起了共鳴。
尹洙聽與那餘靖聽來,也直覺柳雲卿心懷蒼生社稷,不免對其這番“胸襟”所感佩。尹洙反複嘀咕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遠山兄真乃賢士,有古大臣之風,洙受教了。”
餘靖感佩之餘,又神情激動,胡須也跟著顫抖“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遠山兄這番言論,當是我輩楷模。諄諄教誨,靖當銘記於心。”
三人讚譽連連,就連站在一側的十三娘也深受觸動,一副驚訝的神情,雙目含著柔情,一動不動的看著柳雲卿。
柳雲卿見幾人如此模樣,生怕露餡而懊悔不已。手足無措之際,又道:“幾句閑言碎語,猶如狂犬吠日。見笑於大方之家了。”
“分明金科玉律,勝似那道德文章。”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遠山兄這般高才,高論,竟然落榜不中,想是那知貢舉的相公有眼無珠了。”
“真羞煞人也!”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讚美,聽在柳雲卿耳中,別提有多麼刺耳,已然是臉皮發燙,恰似那被獵人追逐的袍子一般,恨不能把頭埋進草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