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夜觀星象,見有’日下生日,衝擊王室’之患,恐家國有大災難,請吾主早做打算。”
秋夜肅殺,神京觀星台上白袍老祭司憂心忡忡地,向衍帝進言。
百尺高台,夜風凜冽,衍帝挽衣裾淳然一笑,“孤來此賞賞夜景,況俊怎地又來星道卜?”
“‘日下生日,衝擊王室’,當年軒轅氏被十萬鐵騎圍攏尚且掙紮七日,如今四海承平,孤這王室哪裏有那麼容易衝擊的?若真有亂臣賊子,進孤這王城,必得衝破城外柳營雀山,宮外禁軍,贏過孤的刀劍,況俊你來,如此,這下誰能來犯?”
“可陛……”
衍帝笑著壓下他的勸諫:“愛卿不必多言。”
夜空高朗,春秋鼎盛的帝王抬臂指星河,夜風鼓蕩起他厚重的寬袍大氅,星月一時間都在他的手中轉動歸攏。
“象之一切在於變化,數年前還有人曾對孤言’北方閭丘朱黃之氣大勝,宸星異動’,叫孤戒備閭丘一族,可你看此次北放獄法山之亂,閭丘長子次子皆英勇戰死,隻有留於神京的兒子得以保全,當日言論不攻而破。而現如今北方戰亂才定,琅轍解國之急難回師在望,孤不想讓我衍功臣聽這等擾亂人心之語。”
帝王摘星攬月,手握銀河,高曠之台上淩空一抓,那星華又刹那間於他手中破碎,流風般散去。
“況俊,你是老臣,人予不取必受其咎,可孤並不畏這象之。倘孤真因這讖卦卜語,就要與忠厚之臣離心離德,才當真不是人君所為。”
上蒼指引,已露出國運凶險的不詳。況俊嘉祥聽主君如此,動容之餘,卻也真是忍不住露出憂憤來,俯身揖道,“那臣不與陛下論星道,且論國是!
“北方有獄法山蚩戎之亂剛剛平定,東南三苗人連年擾邊,西南有林氏國皈伏不暢,中土有圈地之患,南方有漕運不虞,帝國暗處又有騰蛇氏蠢蠢欲動……陛下開千古之家國,為平定四方,一向宅心仁厚,對舊朝多有懷柔,可如此仁德手段可收服人心,卻難長久彈壓四方,還是要為未來計!”
衍帝輕輕側首。
“陛下政令行之十五年有餘,也是時候培養個能幹的繼承人了!東宮私德無可指摘,寬厚仁慈,勤勞節儉,然,作為家國儲君,實在……”況俊適時地停頓了。
作為臣子,他已經得很直白了,就差補上赫赫四個字“不堪大用”。
一生戎馬倥傯的男人在聽到太子時,難以避免地流露出難得的溫情來,他沉吟:“阿鸞……”
那是他與妻子唯一的血脈,也是他唯一的子嗣,模樣極肖其母,如今還是一團孩氣,“十五歲了,罷了……是該讓他曆練曆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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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為五陵輕薄兒,地興亡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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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大捷的消息是七日前傳回的,辛鸞這幾日迅速養成了個習慣,睜眼第一件事便是問左右:王叔還有幾日回京?
此時三秋時節,因著北方獄法山打戰的異象,神京已下過了幾場雪。從鸞烏殿內殿的窗牖看去,正瞅見東宮門下那棵桑榆晚樹滿頭黃葉,正迎著西風凋零。
“外麵的雪化了嗎?”
辛鸞平攤著手臂,迷糊著任女官們為他穿衣,
女官還不及回答,隻聽屏風後另有一人高聲回道,“早化了!可見雪都比你勤快,你卻才起身!”
來人一身靛紫色廣袖羅袍,十七八歲的光景,俊眼修眉,長挑身材,女官見之紛紛行禮,福一聲“公子襄”。
辛鸞可算抓個準稱人,立刻問,“王叔還有幾日回京?有確切消息了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