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驚變(1)(1 / 3)

鸞烏殿裏溫暖如春,窗牗四麵開著通風,裏麵傳來內侍婢女熱熱鬧鬧的話聲。

辛鸞在外麵不知道磋磨了多久,他慢吞吞地走回來,腿腳凍得有些麻木。臨到簷下,風撩起飛甍上的雪,薄霧似的揚起一蓬,洋洋灑灑地落進辛鸞的脖子裏。他輕輕打了個冷戰,扳開厚重地門簾,許尚宮見他回來趕忙起身迎了過來,驚道:“紅狐狸皮大氅呢?好好的衣裳怎麼還濕了?”

辛鸞垂著頭往裏間去,口中含糊道,“摔了一跤而已。”

幾個年輕的婢女見狀有的放下了手中牌九,有的放下了手擼的鸞鳥,就要跟進,辛鸞擋了回去,:“不用,你們繼續玩你們的,許尚宮一個就夠了。”他牙齒相扣著,被炙熱的室溫一裹,又清淩淩地打了個冷戰。

女孩兒們遲疑了一下,就又坐回去了,辛鸞本不是嚴苛的主子,一般隻要不耽誤晨起的正事,他從不如何約束她們。許尚宮新拿了衣裳,進裏間伺候他換衣,織錦的袖袍一件一件剝下來,貼著辛鸞的一層裏衣也沒一絲的熱氣,許尚宮覷著他微紅的眼角,輕聲問他怎麼了,辛鸞扭著頭,扯下脖子上的綠玉髓,爬上榻抖開被褥縮進去,隻沒事,讓她出去。

許尚宮也不勉強,細心地幫他掖了掖杯子,“那卑下給您去熱一碗甜湯來,您喝一碗再好好睡覺。”

“嗯。”辛鸞背對著他,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

緊接著珠簾輕響,許尚宮走了出去,時昏時暗的冬日午後,外間的女孩兒們又窸窸窣窣地聊起來,嬌笑連連,聲如鶯囀。辛鸞的臉貼在枕頭上,剛剛辛襄的話還在他耳邊,一遍一遍的重複著,一包眼淚在他眼眶裏打轉,他想著,委屈著,又想,我不能哭,我是高辛氏的孩子,我不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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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袋很疼,但又沒有睡意,聽著外間的此起彼伏的響動。隻一會兒,門簾響了,聽聲音是溫室殿的那個內監,著演武結果出了,特來給殿下報信。

許尚宮不在,是葉斛搭的腔,悄聲道,“殿下休息了,你跟我們,等殿下醒了我們轉達。”

內監便原原本本了是誰奪了魁,陛下又賞賜了什麼,定了什麼官職雲雲。其餘女孩兒好奇起來,就又細問了幾句,她們本來是想著殿下一回來就問辛鸞的,但是看他興致不高也不敢叨擾,遇到一個看了全場的人,她們當然不能放過。

今日演武本來就是多少年罕見的精彩,那內監嘴皮子再很溜,便將其中化形、驚險、危機處,公子襄下場比武、繪聲繪色地述了一番,聽得女孩兒一個勁兒的驚呼,如此到最後一場,他反而倦倦了,隻樊邯負了傷,最後一場交手也沒有幾招,樊邯就落敗了。

“這樣,奪魁的這個人也不是怎樣厲害啊。”寒芷聽後忍不住道。

葉斛卻追問:“他弟弟卓吾化形了?他也會化形吧?”

那太監輕哼,“那你想錯了,他可不會。”

女孩失望地“啊……”了一聲,“還以為這林氏一門雙傑,都是厲害人物呢,誰能想到今年的魁首竟然是個撿漏獲勝的。”

神京城的柳營演武,每年的魁首都是一頂一的英雄。按理,比武中以搏大、以人博獸的取勝,誰聽了都要為之大聲歡呼的,但隻可惜今年是個大年,出場的各個不凡,前有車輪戰、公子襄下場還有樊邯負傷,最後一人的勝利,立時就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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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烏殿裏的婢女跟辛鸞久了,都不是什麼尖利的性子,哪怕嘲諷也是語氣輕輕的,“那這位也可真是走運,單就今年放開了比武選拔,單就今年出了這麼多高手,他還能脫穎而出……對了,他叫什麼來著……”丹南眼珠一轉,像是才想起來一般,“……哦!鄒吾……”

寒芷推了丹南一把,輕輕地笑,“人家也是好大威風呢!不知道這位將軍選了個什麼樣的職位?從三品的參將是要委屈了他罷?”

一般來,演武結束之後魁首奪冠後可以當場向陛下索要營職或衛職,營職即是直接帶兵的官職,衛職則是王庭的侍衛,從三品參將這是往年來演武之冠軍摘過的最高官職——還是衍七年賀南鬆女將軍一槍掃盡男兒郎,陛下大悅親賜的官職,現如今這位女將軍已經是轄管半個京師城衛的重將。

那內監拍了自己大腿一掌,“的就是這個呢,我急著來就是要跟殿下一聲,這位魁首啊,沒有選營職,選的是東宮的戍衛!我師父帶著他去換衣甲去了,等下就帶著人過來給殿下請安!”

此話一出,女孩兒們麵麵相覷。

段器原本站在簷下窗外,聞言忍不住插嘴了,“這人倒是真會選。”“是挺會選。”

許尚宮從後廚端著湯盅進來,“東宮的戍衛,一日三輪班,殿下出行最多隻帶段將軍他們一十二位,剩下留守宮殿的,要多清閑有多清閑……此人還當真有抱負。”

“據我所知,這麼些年,演武奪冠的就沒有人領衛職的罷?”

“軍中還是行伍出身為正途,哪個贏了滿城喝彩不想親自直轄數百騎兵,有機會上陣殺敵征戰四方啊?我在這宮裏就沒見過比武得勝的英雄。”

“寒芷你想清楚再話……”

“哦,我的當然不能算段將軍!他比武前已經領了東宮的職位了,報名也是殿下幫他加的,誰不知道段將軍的身手不該默默,去年捧回一支金桑榆枝來也是意料之中——我指的是那些沒領過職的人!”

女孩們推推搡搡著私語,其實還有一層原因她們沒敢明,便是東宮的戍衛其實已經尾大不掉了,若不是儲君有儲君的製式,可能第一個想裁撤的就是辛鸞自己,殿內外的兵士大多是上了點年紀的貴族子弟,真刀真槍是不行的,求榮邀寵倒是做的還可以。

辛鸞在裏間把這話都收入耳朵裏,心裏越發煩躁,想讓他們別吵了,能不能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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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了涼,太陽穴像針紮一樣跳著疼,額頭冒出冷汗。

珠玉、帷帳被人撩起,是許尚宮的聲音,喊他:“殿下起來罷,喝口湯再睡。”

辛鸞一點都不想理,僵著身子縮著在榻上,忍著一陣一陣的頭疼。誰道外間門簾又響了,是子升的聲音,朝著裏間喊著,“殿下,林氏國的鄒吾來了,陛下先帶人讓您看看……”

辛鸞沒應聲。

緊接著,便有稀碎的腳步聲走近,低微的珠玉簾響動,詢問聲傳來,“……殿下?”

許尚宮在屋內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瞧著被褥下辛鸞睡不安穩的樣子,想悄聲走過去幫他掖好被角,誰知手還沒放上,辛鸞卻猛地掀被翻身坐起,驟然一喝:“別煩我!讓他滾!”

他這一聲聲量之高簡直是嘶喊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