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輅玉暖紅絲,金案陳瓜果。
辛鸞裹著一件雪白大裘,靠在車壁上發呆。
“殿下我們現在途經的是景山!”
夏舟的副手騎著馬在外麵熱情澎湃,“您看!這荊山之首景山!古樹有雲:其上多金玉,其木多杼、檀!雎水出焉,其中多丹粟,多文魚……意思就是……”
想來這位私下是做了很多功課。
辛鸞無聊地抓起一隻香梨,泄憤一樣咬了一口,想:但這講故事的技巧也太差了些啊,他真應該去找徐斌拜師,樂意的話我可以幫忙介紹……
外麵那位猶不自知地滔滔不絕,為了聲情並茂,甚至還手舞足蹈:“殿下您看!這個檀木,指的是青檀,就是咱們東側這個枝黃綠色的,常常引用於詩歌……”
辛鸞忍無可忍地抬起手,“停。”
那副手一愣,隻見含章太子懨懨地靠在車裏,半闔著眼,“你跟我樹還不如別的。’雎水出焉,其中多丹粟、文魚’,下次這種話你隻解釋一個就行了。”
副手趕緊請教:“哪一個?”
“文魚。”
辛鸞蜷了蜷身子,眼皮可算是抬起來了,認真問,“你吃過嗎?它好吃嗎?”
副手:???
向繇是這個時候登輅的。不,他是來救命的,既救了副手的命,也救了辛鸞的命,兩個人長舒一口氣,各自解脫。
向繇一身整潔的青壁,一聲稟告後隨即撩開車簾,辛鸞隻見山字紋的綢緞從他的額前掠過,向副三七分明的發髻紋絲不動,舉手投足中,足見成熟男人的穩重,細節處又有春風般的風流態。
辛鸞原本懶懶的靠著車壁,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見他來了,立刻撫袖牽衣,掀開身上的大氅,端正坐直了身子,羞慚道,“向副見笑了。”
他眼睛明亮,活脫脫的少年模樣,笑起來的時候,滿壁生輝。
向繇這才留意到他和平日有哪些不同:他上妝了,是半麵妝,釅釅地蓋住了自己的傷疤。
向繇心口一震,聯想到那首詩來,此時才算是明白了他問使女的那一句“我醜不醜”是什麼意思,刹那間雖然掠過悵然,但也在心中無形中篤定了這情事隻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
是辛鸞先開口的。他一派真模樣,請向繇坐下,便道,“我真想去找向副呢,這幾日我聽了不少閑言碎語,現在我問句話,還希望您如實回答我。”
“‘您’字不敢當,”向繇嚴肅了麵容,“殿下問就是,臣知無不言。”
辛鸞笑了下,舉重若輕:“赤炎一番岑陸,赤炎三番蔡斌、赤炎五番何方歸,赤炎七番陶灤,赤炎十四番巢瑞……”
辛鸞口齒清晰,吐字明朗,每一個名字,向繇的心口就狠狠地跳上一跳。
然後,辛鸞適時地頓了一下,道:“幾位老將軍是否聯係了南境,聯係了向副?”
這話得不言自明,向繇覺得心寒,這是第一批聯係他的人,隻是不知辛鸞是如何得知的如此詳盡的?並且幾乎沒有虛與委蛇的,直接跟他道來。
他心中飛快地將辛鸞的這句話琢磨了一遍,神情安然不動:“臣不敢隱瞞,幾位老將軍的確是聯係了臣下。”著從袖口中拿出一卷紙箋來,恭謹誠懇道:“這是名單,請殿下乙覽。”
辛鸞垂頭看了眼那紙,又看了眼低眉的向繇:其實他隻知道一部分人,他剛才也純粹是詐了向繇一下,並不知道全部的人……但,他沒有接,而是話題一轉,扶起向繇的手,十分推心置腹,“向副客氣了,我現在托庇於南境,南君與向副,便是我辛鸞的恩人。”
向繇一臉嚴肅,“臣不敢當。”
辛鸞卻比他還要嚴肅,“向副行事中距不肯逾越,我也有自知之明。在阿鸞眼裏,我是君,更是客,您是臣,更是主,在南境,您事君以禮,我客隨主便……如今情勢特殊,我們既然能在垚關攜手,那進了渝都,任何事情都更有商榷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