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三聲鳳凰啼叫之後,晨光流動,徐守文把頭從中抬了起來——
此處是中山城樂澹街坊中一處清幽的二層木樓,地處風雨之山山棱線山,最是鄰近巨靈宮東殿鈞台宮,乃含章太子賞賜鄔先生的清幽住所。從外處看,對此處印象最深當是屋頂厚厚的青苔,無數藤蔓蜿蜒在樓壁之上,眺過一方不足人高的籬笆,可見寬敞院中破瓦搭出好看的花壇,青石子一路鋪排可兩人並行的路直到門口,顯得清淨而幽深。
徐守文暫住的臥房臨靠合川宣餘水,每日當渝都第一縷晨光照在他的窗欞,他便聞雞起舞,默背一遍前一夜背誦的課業,校勘、整理一頁古籍,金光滌蕩下的山楞濯濯一清,遠處晨光七色融合,有百鳥群飛之美,遠眺合川蒼茫一線,可謂美不勝收。
他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按部就班地下樓去洗漱、烹飯。
先生的拄杖聲,慢悠悠地在廚房外響起,徐守文將早飯上屜蓋籠,擦了擦手,舀了滿滿一盆水走了出去。
“先生。”徐守文向院中晨練的鄔先生問好。
鄔先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了看二樓,問,“他還沒有醒?”
徐守文文質彬彬地點了點頭,露出個莫可奈何的樣子來,隨後頷著首走到花壇前,不緊不慢地開始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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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
申豪一身戎裝,滿眼疲憊。昨日申不亥街市口處以斬刑,這大概是渝都十幾年來最人聲冷寂的一場斬首,他因為要收斂叔公屍身,不得不親自去觀刑,之後又趕去山趾布班,通宵此時方歸。
他胸腔空空,腸胃空空,何方歸不在,他又不好意思去何家嫂子那蹭吃蹭喝,隻能自行回了屋空灶冷自己的住處……
好餓,這時能娶個婆娘就好了。
如是想著,他推折門而入,不想迎麵卻被一陣飯香撞了個正著……
申豪:???
紅竊脂解下腰間的油氈布,像算好了時辰一般,抬起眼隨口道:“回來了?正好飯好了,進來吃飯。”
申豪:……
“你怎麼進來的?”
紅竊脂不見外地坐上的飯桌一側,指了指窗柩:“跳窗。”
“你沒在醫署?”
“四時就沒有病患反複了,我餓得夠嗆,就來你這兒做頓飯。”
她的住處隻距離他不遠,她大可回自己那,申豪坐下,拾起筷子,懷疑道,“是殿下叫你來的?”
紅竊脂抬眼,眼風嫵媚而犀利,“就不能是我自己願意來的?”
申豪與她對視了一眼,心頭一震,不置可否地,立刻垂下頭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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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密微涼的鱗片,紋路斑駁而華美,向繇懶懶地從榻上爬了起來,散著長發,身披暗綠波紋色蟬翼絲衫,困頓又飄然地出了臥房——
“今晨吃什麼?菜布得如何了?主公昨夜睡得晚,你們先把那些不怕冷的擺出來,熱盤在繼續溫著……”這些向繇整個人像提不起精神一樣,顯得冷冰冰的。
女官們不敢觸他的黴頭,紛紛應喏,又夏舟在殿外等著求見。
向繇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挽起公筷去嚐那每碟菜的口味,聽到腳步聲近了,頭也不抬,“什麼事?”
夏舟壓低聲音,“武道衙門又推平了幾處蛇廟……”
“啪”地一聲,向繇將那筷子拍在桌上,煩躁地看向他,同樣壓低聲音,“我了,主公現在不讓我輕舉妄動,讓我有事一切等熬過這次疫情再。”
夏舟:“可……”
那廟宇當年都是他拿錢承建,木料石料工匠都是上上之品,別是用來做民間的淫祀,就是世家大族的祭祀用器也比不過那的堂皇。
向繇也出離的煩躁,轉身引到他窗口,靠著窗欞,“我現在不能動,安哥兒最近都不再話了,我不也沒辦法嚒?女官是都送回來了,但是我怎麼能確認辛鸞再不挖之前的事?糜衡還在外麵逃竄,要是他被抓到了,一樣又是一個把柄。”
一招不成,滿盤落索,向繇捏了捏鼻梁,想著他還沒有告訴申睦他用毒謀害辛鸞之事,因為這樣又繞不開安哥兒的解釋,他含糊其辭,隻自己一時糊塗,下了可有可無的藥,可是糜衡若是被人挖出來,這件事就兜不住了。
“你想個辦法,找到他,殺了他。”向繇寒聲,他不能再這樣提心吊膽了。
夏舟卻皺眉:“……恐怕很難。”
“我們現在做什麼都不能大張旗鼓,糜衡手裏揣著的卻是右相最後一份手令,暗棋越不過明棋,這一張手令足夠他躲過這個風頭,逃得高皇帝遠。”
“申不亥隻留了兩份,他手裏怎麼……”
“他根本沒有給申不亥的女兒,他打從一開始就叛了我們。”
向繇口幹舌燥,忽然有不好的猜想:“那申良弼呢?糜衡跟他接觸過,他知道什麼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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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良弼想讓你去看他。”
申豪的住所,默默無言相對吃飯的兩個人,一方忽然開口。
“我?”
紅竊脂咬住筷頭,無聲無息警戒起來,“做什麼?”
著眼珠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你們是想讓我套什麼話嚒?”
“咣”地一聲,申豪撂下飯碗。
“那個蠢材腦子裏要是還有些東西就好了!”
戎裝未解的男人忽然激動起來,一拳砸在桌子上,震飯菜碗盤皆是震了三震。
“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就是在做蠢事!我救了他的命,可他到底能不能自己站著活下去?他現在滿腦子還在想著宣餘門之亂是’咱們上等人’的事情,根本沒有必要搞成這樣,他爹也沒有必要被問斬?含章太子還會娶他妹妹,他還,向副也和他爹起過爭執,那也沒有耽誤我們申家一家人爭執完去鼎食擺宴,去直隸百鳥放生……他到底明不明白我們申家到底發生了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