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夢幻瑪瑙”的計劃雛形誕生了。
如果計劃失敗,深藍回不來,很簡單。炸了地球,把死掉的地球丟給赤紅,讓赤紅創造理想中的全新火海世界。
如果計劃成功,深藍回來,他隻要幫深藍把赤紅再次打敗,幫深藍打造一個新的藍色星球。
但他也考慮到了一件事:深藍本體很排斥蘇伊。萬一蘇伊再次被她拋棄,那就會和所有海族一樣消失。
這似乎不是什麼大事。失去蘇伊的深藍,最多不喜歡待在低維空間而已。那麼,他就帶著她停留在高維空間,他們還可以像過去四十億年一樣相守。蘇伊不過是她的1/8,剩下7/8還在。
想通了這一點,蘇釋耶啟動了“夢幻瑪瑙”計劃。工程師給出的結論是,臨冬海是最好的“夢幻瑪瑙”最佳安置地點。反正他時間多,索性把光海打了下來。
就這樣,990年過去。
作為宗神,梵梨融入深藍以後,會慢慢被吞噬,預算吞噬時間剛好是一千年。這一年的某個晚上,他忽然意識到,再過十年,蘇伊就會徹底消失了——萬一深藍不排斥蘇伊,那也沒必要丟了這1/8。
蘇伊回來,會不會影響他的決定呢?
不可能。
因為每當他在無盡宮眺望巴曼薄亞的盛景,總會想,沒有深藍的海洋,還有什麼意義?不過是低維世界的一場無聊遊戲。如果不是深藍喜歡,他對這個世界早就失去了耐性。
所以,他激活了“夢幻瑪瑙”。
十年之後,“夢幻瑪瑙”就要爆炸了。
在夢幻宮殿中,蘇釋耶和赤紅正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未來的計劃,卻沒想到,“夢幻瑪瑙”在海裏帶來的強壓太有威脅性,梵梨真的提前回來了。
台階下的梵梨亭亭玉立,在這個迷幻的邪能宮殿中,她是一朵盛開的水仙花,比上的繁星還要美麗。她及腰的玫瑰色大卷發還是濕的,海藍色的眼眸也是濕的。那雙熟悉的、幽深的眼睛就這樣朝他望過來,直擊他內心最深處。
這個彼此凝望的刹那,蘇釋耶知道了,自己似乎犯下了一個大的錯誤。但是,他有了完整的記憶,比以前還要更加喜怒不形於色。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他讓梵梨等了七個時,一個人足足思考了七個時。
結合了蘇釋耶和以太之主的經曆,他想明白了很多人沒想明白的事:為什麼作為深藍“自私”的象征,梵梨卻那麼無私?
原來,就像“愛”與“恨”、“快樂”與“悲傷”一樣,“自私”與“無私”是正負兩極、相輔相成的概念:一個母親的私心,往往會成就對孩子的無私;一個一個帝王的私心,往往會成就對自己帝國的無私;一個大海造物主的私心,往往會成就對海洋兒女的無私……
換言之,無私和私心就像陽光下的人和影子,都不可以獨立於對方而存在。如果讓“私心”徹底消失,一個人並不會因此變得博愛,而是變得無欲無求。
深藍對物種大滅絕太有負罪感,所以徹底磨滅了自己“人性”的一麵,用盡一切方法去抑製自己另一個不可告人的私欲。
“火海聖嬰”詛咒真正的解釋是:隻要這個孩子和以太之主走得近,生命就會被消磨殆盡。這一點,以太之主在億年前就察覺到了。
原來,深藍一直那麼喜歡實體化,並不隻是因為她享受低維世界的別樣視角。更主要是因為,這樣就可以近距離地與自己所愛的人接觸。
愛情的根源是欲望。欲望是罪惡的根源。
神不應,也不該自降身價,被欲望操縱。
發現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後,深藍完成了最狠的自我放逐,甚至連那一份的私心也不曾放過。
但神也不是萬能的。
她對以太之主的這份執念,強大到了隻要他還身處這片海洋中,她就一定不會被抑製住。所以,隻要他的神識和實體還存在於光海世界,七宗神就無法封印她。
為了不讓蘇伊消失,他隻能選擇避開她,進入無期限的沉睡。
除非有一他回來,神識在海中再次降落,不然米瑟宗族可以維持十萬年抑製一次的頻率,把“火海聖嬰”壓在海底。
沉睡前,以太之主重新打造了一個自己實體化的身軀,把它置放在深海的祭壇中。希望有一能與蘇伊邂逅。同事,他留下了一片神識,留下最後一線希望。
這個神識像一片沒有生命的羽毛,在億年歲月中漂泊,最後卻意外地在戰場上被星輝將軍奪走,成為了他與妻子結合時的意外產物。
果然,哪怕隻是以太之主的神識被激活,蘇伊的靈魂也會受到強烈感應,宗族的實力完全壓不住她。
湊巧再過七年就是又一次十萬年,蘇伊複蘇了。
更加巧合的是,十九年後,米瑟宗族把蘇伊送到了星輝將軍家中。
一切都好像是宿命,又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將他們的命運銜接在了一起。
他們有過世間最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時光。但是,這並不能改變深藍的詛咒。隻有梵梨與蘇釋耶光暗海兩隔的四百多年時間裏,她的身體狀況才越來越好,但一到深淵帝國,她就很快垮掉了。
梵梨早就知道了自己會死,是因為她是深藍一部分,她知道深藍在想什麼,也對自己的身體變化很了解。但是,她還是堅持留在所愛之人的身邊,不管用什麼樣的方式,哪怕七百歲她就會死。
等梵梨死了,深藍再複活,將會變成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神,會繼續完成她的重造世界計劃。
想到這一幕,蘇釋耶就會覺得呼吸困難。
在夢幻宮殿外,他對梵梨,對他的壽命來,蘇釋耶的人生太短了。短到就像一滴雨水落入大海,影響不了他什麼。
對以太之主無盡的壽命而言,蘇釋耶的記憶確實太短了,比眨眼還短。
但是,在以太之主漫長虛無的灰色記憶中,蘇釋耶的一生,也是唯一的色彩。
他真的錯大了。
他所作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得到“無盡海洋之主”。他愛的人,一直都是在外麵靜靜等候他的女孩子。
他隻想讓這個被詛咒的微弱靈魂能存活下來。他不在乎她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海洋主宰也好,可愛的妹妹梨梨也好,大神使蘇伊也好,他知道那個她始終沒有改變過,始終因愛他而脆弱,因愛他而堅強;因愛他而膽怯,因愛他而勇敢。
而這一回,蘇伊果然被深藍拋棄了。她現在已經不是深藍了,不會有能力在大爆炸中自保。即便他帶她到太空裏,她也活不下去;即便她活得下去,也隻會生不如死。所以,必須有人在她醒來後,強製中止爆炸。但是,啟動“夢幻瑪瑙”就需要用那麼大的能量,有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去阻止它呢?
他是以太之主,可以讓“夢幻瑪瑙”整個時間倒流到啟動前。但神的創世定律中,以太之主隻能以虛體狀穿梭於不同時空中,也不能介入到低維世界裏來。如果強行用以太之力改變低維物質的時空狀態,他的本體也會被混亂的時空吞噬。
這就意味著,他會從宇宙中消失。
這個晚上,接過梵梨的電話以後,蘇釋耶一夜未眠。
第二起,他進入了沒日沒夜的忙碌中,立王儲、準備王位交接工作,寫了很長的政治格局分析信件給兩個孩子,並且為荒格、裘沙、艾澤等老幹部重新分配任務和工作。
忙完了公務,他聯係了羽燼。
他知道,羽燼喜歡梵梨,也是能給她穩定生活的靠譜男生。梵梨一時半會兒估計不會愛上別人,但是,隻要她不知道一切真相,他又做出踩她底線的事,等他消失了,她再難過,也會慢慢走出來的。
相反,她不能知道所有的事。如果她知道了,痛苦就不了,真不知會做什麼傻事。所以,哪怕不給她知情權很過分,他也覺得沒有絲毫告訴她的必要。
蘇釋耶卻不介意將這一切都告訴羽燼,但是,一來,他們之間的故事太長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慢慢講述這一切;二來,羽燼到底是個男孩子,也是有脾氣和醋意的,還是不要讓羽燼知道太多。
為了梵梨未來的幸福,這個故事的最好結果,就是再也不讓任何人知道。
在這浩瀚宇宙的曆史長河中,他早就習慣了孤身一人。守住一個長達4億年的秘密,對他來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