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對方身上沒有屬於魔物的氣息,隻是普通的凡人,可為什麼和在交界之地遇見的魔生得一模一樣?
蘇睬睬麵上不顯,卻也沒有驚動對方。
那日在凡人界與魔界的交界處所看到的少年,絕不是她的錯覺。
在魔界,隻有高階魔族才能化作人形。
境界越高,人形越完美。
視線對上的時候,有一瞬間讓蘇睬睬覺得熟悉,這熟悉感來的莫名,這種熟悉不是心中歡喜,而是頭皮發麻。
少年目光澄亮,像秋日的湖麵,微微泛涼,讓人下意識地忽略了水下的危險。
少年目光越過人群看她,臉上沒有表情,卻不移開視線。
蘇睬睬唇微微一動,眼瞼弧線彎起,露出一個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來。
少年微微怔住,下意識地蹙眉,移開視線。
蘇睬睬若有所思扯了扯嘴角,如果對方不是魔,而是修士呢?
奪舍在修仙界是大忌,可即便是這樣也有鋌而走險的修士,但一般也不會有人選擇奪舍凡人,還是個病體抱恙的凡人。
留意到蘇睬睬在意丞相府的小公子,唐遷有些詫異:“九小姐也認得燕小公子?”
蘇睬睬笑著否認:“不認識。”
不過,蘇睬睬想到唐遷身為二哥的貼身侍衛,必然也是官二代,對京都權貴的事肯定略有耳聞,便問:“燕小公子全名叫什麼?”
“燕喻。”唐遷自然也知道燕小公子姿容無雙,連尚未及笄的幾位小公主都懇求陛下做主賜婚,但陛下最後都以燕小公子體弱拒絕了,畢竟皇上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就守寡。
唐遷看了眼九公主,修士不管男女主都沒有醜的,像九公主這樣尚未長開卻已有絕色雛形的更是天下無二,見慣美人的九公主為何會對燕小公子另眼相待?
唐遷越想越慌,王爺要是知道了必定饒不了他。
“九小姐,燕小公子多活一日都是僥幸,他那身子早就不行了。”唐遷大約是想勸她放棄,他一點兒也不想被王爺扒層皮。
自家主子雖然看著溫和有禮,從不發怒,隻會溫和又客氣地要你死你還得感謝他。
更可怕好嗎!
“嗯,”蘇睬睬略一沉思,有了主意,“我出身醫修為主的醫仙穀,即便我是劍修,對醫道也略知一二,改日讓二哥帶我前去丞相府拜訪好了。”
“……!”唐遷瞪大眼睛,內心哀嚎:不要啊!我會死的!
完全不知道唐遷腦補了什麼,蘇睬睬滿心想著探探燕喻虛實。
燕喻那種時候出現在交界之地究竟是想要做什麼,不得而知。
可如果說是巧合,蘇睬睬是不信的。
暮色西垂。
風也開始變冷了。
“少爺,您在看什麼?”
侍女籠著披風給自家主子披上,不知為何,竟覺得自家主子變得有些可怕。
從前主子總是床上昏睡,今日難得清醒出來走走,雀兒看著這樣的主子,有些心慌。
寒潯收回視線:“回去吧。”
“是,少爺。”
這具養了十數年的身體到底是個凡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壞掉。
寒潯至今想不明白為什麼在幻境裏聽到她叫出名字後收了手,甚至迫不及待地激活了他養在凡人界的傀儡替身。
遇見蘇睬睬之後,一切都在往他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
葉芸夢身上有他熟悉親近之物,但那不會動搖他,就像為一朵花開而喜悅,為一隻小貓而駐足,不會影響他的腳步。
可蘇睬睬不同,她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常規和平靜,迫不及待激活傀儡替身到底是為了計劃,還是因為她?
寒潯本能地排斥這種身不由己的感情。
他不需要這種無用的東西。
回到府中,路過一處院子,寒潯隔著牆院便聽到裏麵傳來的讀書聲。
“先生、先生,聽爹爹說您是從修仙界而來,能不能給我們說說修仙界的事兒呀!”童言稚語是一派天真無邪模樣,“是不是有玉帝和王母呀?修仙界很多仙子嗎?”
“那都是書裏杜撰的,既沒有玉帝,也沒有王母。”先生聲音有些蒼老,卻帶著溫和的笑意,“修仙界的事離我太過久遠了,我就給你們講一講傳說中的故事可好?”
“好呀好呀!”異口同聲。
“鴻蒙有三千魔神,各代表世間一種法則,命運、因果、輪回、時間、空間……一共有三千,後來三千魔神相繼隕落,生成三千法則,是為天道。”
“魔神是什麼呀?”
孩童滿是好奇,先生就笑:“混沌有神鳥,其身似雪,名長離,善歌,主大輪回法則。”
“先生,長離是神鳥的名字嗎?”
“非也,長離乃是神名。”
“那長離的真名叫什麼?”
“世間已經沒有長離鳥啦。”
“哦……”
“長離生而缺了情魄,心髒連接著情,故而長離的心髒與其他不同,十分重要……”
在風的推搡下,白玉蘭探出牆院,隱隱幽幽的香味順著風而來,先生的聲音越發地悠遠。
雀兒見他站的久了,開口:“少爺,天色晚了,您先回屋吧,大夫人該擔心您了。”
隔著牆院,寒潯看到了那位先生。
資質一般,大限將至。
他收回視線。
夜裏,寒潯做了一個夢。
準確來說,不是夢,是他的記憶碎片。
他沒有完整的記憶,像是碎掉的琉璃盞,殘缺不全。
而這一塊被存放於他記憶深處,他從不進來。
繈褓裏的孩子咿咿呀呀,女人溫柔地哼著柔柔軟軟的歌謠。
“我的阿潯,你要活下去,要不折手段的活下去。”女人溫柔地笑,“傷你的,殺了便是,若是這天不讓你活,你就毀了這天;若是這道容不下你,就棄了它吧。”
“這世間的情最是虛偽不可信。”女人溫柔的臉上閃過幾絲癲狂,“無心便無傷,我的阿潯身上有一半神血,即便沒有心也能活下去呢……”
繈褓裏的孩子伸著手,眼中滿滿是對女人的依戀。
女人溫柔地笑,纖細白皙的手化作利爪毫不猶豫刺入嬰兒的心口,剜出的心髒還在滴血,女人被血染紅的指尖仿佛塗上了世間最美的蔻丹。
小小的心髒被女人封印,隨手丟棄在碎石塵埃中。
驟然被剜去心髒,嬰兒懵懂的眼神蓄著淚水,心口撕開的口子一陣陣劇痛。
女人擦去孩子的眼淚,指尖的血把眼淚染紅,在嬰兒白玉無瑕的臉透著一股子妖邪詭異的美感。
“我兒不需要這種無用的東西。”女人也不給他治好傷口,“阿潯啊,你要記住這種疼,疼也要忍著,不許哭。”
懷裏的孩子止住哭,黏膩的血散發著腥甜味道,女人似有些厭惡,歎了口氣:“終究不該生下你啊,為什麼你隻有一半的神血呢,終其一生無法羽化又有什麼意義呢?”
……
每一次看到這個畫麵,寒潯都像是在看別的人的故事,無法觸動,無法共情,隻覺得厭煩。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動搖他的蘇睬睬就顯得鮮明起來。
以至於,計劃提前。
上界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他必定全部奉還。
可笑的是那些東西也配將自己的法術稱作為“神罰”,簡直滑稽。
他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然後讓蘇睬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