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大人謬讚。”她垂下眼，假裝整理韁繩。
古話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確實在理。
他這時不時隨口一句，真夠她多心的。
下一刻，男人的注意力果然回到公事上，招呼道：“走吧，正好跑趟縣衙。”
她收拾妥情緒，問：“能先去一個地方麼。”
“嗯？”
小通山。
這次，他們是從南邊坡地往上爬的。
穿過一小片果林，臨近山頂時，找到了袁氏夫婦的墓地。
一座大的土包旁，立著一個小些的墳，那是林縣令命人安葬的。
她單膝蹲下，從布袋裏依次取出燒雞、饅頭、瓜果，外加一壇酒。
整整齊齊碼好祭品，然後拔掉木塞，舉高酒壇，慢慢傾倒幹淨。
他站在一旁，望著她認真的側顏，漸漸出了神。
依舊是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可那澄澈的眸色，秀氣的鼻尖，緊抿的嫣紅唇瓣……怎麼越看越覺得，分外順眼了呢。
就像月色下的一汪湖水，泛著柔和銀光，有種別樣的韻味。
做完一切，她起身喃喃道：“人世間走這一遭，得多失望，寧可特地趕去遠處，花錢請陌生人，也不敢求助於鄰裏。”
他瞥向袁豐父母墳前，那裏有幾顆幹癟的柿子，大概已擺了兩三周光景，思及沿途所見，正欲開口，不遠處忽然傳來說話聲。
“娘，杏樹和柿樹，明明都是叔叔伯伯們種的，為什麼每次來，大家隻摘半山腰的，往上幾棵，從來不摘？”小姑娘脆生生的問。
“那些啊，是留給山頂那位叔叔的。”母親輕聲道。
“咦，叔叔一個人住嗎？得多孤單啊，為什麼咱們不去找他玩呢？”
許是母女倆走遠了，或是年輕的母親不知該如何回答，小山坡又恢複了寧靜，隻聞柿子葉發出的簌簌響動。
“並非全然沒感受到溫暖，可能……不願自己的死，造成鄰裏的困擾吧。”
他歎了聲，與她相視淡笑，兩人一齊抬頭，欣賞起湛藍的天空。
秋色濃如酒，紅葉映碧流。
紅彤彤的柿子像一盞盞小燈籠，照亮了青年的黃泉路。
願來生，和美安康罷。
翌日，本來準備直接離開，豈料林縣令領著眾衙役，一早就堵在了客棧門口。
“請準許下官送諸位一程，若非大人們相助……”
“打住。”趁長篇大論未開始之前，卓策及時叫停，“送到這裏便成，要真有心，往後處事辦案更加仔細些。”
“是是，下官定當謹記卓大人訓言。”
他躍上照夜，長腿一夾馬腹，白龍駒嘶鳴著邁開四蹄，往城外奔去，馬車載著徐祺等人，如來時那般緊跟其後。
掠過城門時，一名久候的青年跳將起來，一路急追。
崔朔一邊跑一邊激動高呼：“卓大人——謝謝您請來的名醫——母親的病快好了——謝謝您——”
他並未停下接受感恩戴德，隻單手舉高，隨意的擺了擺。
沒多久，一人一馬化作黑點，消失於道路盡頭。
青年熱淚盈眶，仍在喘息著不斷呐呐：“謝謝……”
身後，小鎮及連綿青山，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
朝陽，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