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叢裏,纖瘦的女子盈盈而立,正手捧一朵盛開的花輕嗅著。
粉白花瓣襯著她的臉龐,人比花嬌。
他不由放緩腳步,仍驚動了女子,她偏過頭,淡淡道:“卓策,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永遠不後悔。”他如是回答。
女子勾起唇,淺淺笑了。
這時,不知從哪升起一團火焰,點燃了木槿花叢。
“琉槿!”
驚慌失措的高喊,想要跑過去,卻怎麼也觸碰不到對方,隻能眼睜睜那女子笑意晏晏的被火苗慢慢吞噬。
他睚眥欲裂。
“啊——”
卓策猛地睜開眼,模糊視線內是熟悉的帳幔,耳邊隨即傳來安然喜極而泣的囔囔:“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紛雜的腳步聲,門板的開合,震得他腦仁發脹。
“少爺,幸好那賊人下手失了準頭,雖說刺穿了動脈,但離心窩尚有半寸,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回……”
“好在您的手下忠心耿耿,不放心您獨行,停留在原地等候了兩日,要不然……”
安然在旁邊嘰嘰喳喳,抹著眼淚沒完沒了講述著他是如何死裏逃生的。
原來,那女人,真的狠得下心,真的……會殺了他。
沒想到,自詡看人極準的卓寺丞,也有被戲耍於股掌的一天。
“嗬嗬……”他低低笑出了聲,胸腔震動,牽扯到傷口,卻沒什麼感覺,隻覺得還不夠痛。
“少爺……”
安然看著主子這副樣子,忽然明白了什麼,呐呐的輕喚,正欲勸幾句,侯府管家走近,恭敬道:“少爺,老爺讓您即刻前往祠堂。”
安然微訝:“現在嗎,可……”
卓策未予以異議,掀被下床,小廝忙上前攙扶住,又拿來大氅披妥。
跨入祠堂時,唐夫人正執著軟鞭來回踱步,一見他,氣得直抖,怒罵道:“你可真厲害,老娘養了你二十多年,一封信就想……”
“夫人。”平津侯倏地打斷,對立於門口的管家道,“關門,撤走所有奴仆。”
“是,老爺。”
呯!呯!呯!數扇木門闔緊,家仆們如潮水般退去,短短瞬間,整座後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麵對此陣仗,卓策沒什麼反應,倒是唐夫人慌了神:“侯爺……”
平津侯平素文雅溫和的麵容布滿肅穆及嚴厲,一把奪過妻子手中的藤鞭,沉聲道:“跪下。”
他沉默著彎下雙膝,重重叩在冰冷石磚上,主動解開大氅扔至一旁,穿著一身素色單衣挺直腰背。
“孽子,卓家滿門忠烈,一心效主,如今出了你這麼個逆孫,本侯實在愧對祖先,今天勢必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話音落,特製的刺鞭高高揚起,蘊著內力,電掣般落在寬闊後背上——
啪!單薄衣衫裂開,皮開肉綻,往外汩汩地冒著鮮紅。
肌肉反射性繃緊,卓策咬住牙關,溢出一聲悶哼。
“侯爺!”唐夫人忙撲過去按住夫君的手臂,哀求道,“策兒還受著傷,您不能……”
“姝璦,走開。”
唐夫人清楚,丈夫輕易不會動怒,一旦嚴肅以對,便是無法相勸,她心如刀絞,可終究並非不明是非的愚婦,嗚咽一聲,隻得眼不見為淨的推開房門衝了出去。
“罰你三十鞭刑,你服是不服?”平津侯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素來引以為傲的兒子,冷然道。
他艱澀的勾起唇:“孩兒甘願受罰。”
啪——!
“第二鞭,笞你善惡不辯,公私不分!”
啪——!
“第三鞭,笞你明知故犯,未及時懸崖勒馬!”
啪——!
鞭笞聲與訓斥聲交錯著,在祠堂內久久回蕩……
“第三十鞭,笞你不忠不孝,令父母生憂!”
行刑完畢,平津侯摜下被血肉染紅的藤鞭,慍聲道:“你自認為未出賣北鄴,隻想以假死脫身,甚至事到如今,皇宮裏的那幾位怕是仍不知內情,你確實很聰明,諸事安排周密,看似沒留下後顧之憂,可是卓行之,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的心嗎!若真與那西兗細作遠走高飛了,這一生,你能活得安心嗎!”
父親的話在耳邊嗡嗡地響著,卓策的意識已經陷入恍惚。
是啊,所有人,都比他看得通透。
撐著膝蓋,搖搖晃晃站起身,挪動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卓策跌跌撞撞邁步。
推開房門,一道豔陽照射過來,他眯起眼,悠悠一笑。
真好,終於感覺不到疼痛了。
“策兒——”
咚!高大的身軀重重倒下,侯府內一片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