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有誰家放飛孔明燈,如暗夜裏一團星火,劃過夜空。

齊譽韜舉目望去,燈火映在他瞳底,於漆黑中生出一絲瑰麗顏色。他看燈的時候,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齊譽韜熟悉這樣的腳步聲,是司鵠來了,下一刻就響起司鵠的聲音。

“爺怎麼還不睡呢?是在想明天的事情?”

明天是縣主弄的選妃第二輪,司鵠想想七天前爺被許願扇了一巴掌的事,就覺得爺會落下心理陰影。反正若換成自己,殺敵萬千無往不利,回家就被陌生女人打,自己也會有種陰溝翻船的心理陰影。

這些天爺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司鵠想了想,笑著說:“屬下知道您到底是不情願的。”

天上的孔明燈越飛越遠,映在齊譽韜瞳底的燈火顏色亦淡去,重新化為兩汪黑色鵝卵石般的沉穩漆黑。他一手負後,一手輕輕搭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拇指緩緩撫摸過劍柄,開口道:“姐姐仍未出嫁……”他眯起眼,神色嚴肅而含著些擔憂。

蘭慈縣主操心齊譽韜孤身一人,齊譽韜何嚐不操心蘭慈縣主孑然一身?縣主已年過三十,在大堯,這樣年紀的女子想嫁給如意郎君幾乎已是不可能,能嫁作填房已經不錯。

當然,蘭慈縣主有地位在,想招贅本分小夥子倒是不難。然而蘭慈縣主自從昔日被未婚夫毀去婚約後,就再也不想嫁人。如今她年紀大了,更是沒有嫁人的心思。齊譽韜願意養姐姐一輩子,可是一想到姐姐當初為拉扯自己長大,耽誤了婚姻,他便怎樣也無法釋懷。

齊譽韜其實是個心很重的人。對他好的人,對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記得。而不幸的人,若是因他不幸,他如受切膚之痛。

司鵠看著齊譽韜,不知怎的就想到許願。比起爺這種不發言辭把什麼都埋在心裏的人,那個許願還真是沒心沒肺得誇張。大千世界果然什麼奇葩人都有。

齊譽韜的拇指緩緩摩挲劍柄,冰冷鐵器沾染他的溫度,存有淡淡溫暖,就好似這乍暖還寒的早春。他沉默半晌,一直沒說話,隻是那雙眼底忽而黯淡不少,儼然是陷入到什麼遙遠的回憶裏。

司鵠揣摩著齊譽韜的表情,心裏大概有點數,試探性的開口道:“爺是不是又想起當年那件事了?”

齊譽韜皺了皺眉,眼中有哀痛浮現。他默默搖一搖頭,示意司鵠自己沒事。

司鵠靜默一會兒,又說起別的:“爺,這幾天潯陽有好幾戶鄉紳聯名來告狀,說是家裏財物被盜。”

齊譽韜稍側過臉,聽司鵠說。

司鵠唇角勾起,笑意裏有兩分幸災樂禍的意味,說道:“屬下立刻派人去查了,發現這幾戶鄉紳早年幹過些不法勾當,很是得了些不義之財。後來今上將潯陽封賞給爺您,由您接管潯陽,那些鄉紳立刻老實了,倒是沒再做那些勾當。看他們忽然被偷,倒像是有人得知他們曾斂過不義之財,才跑去偷竊的。”

“自然屬下下這個結論不是沒根據。”司鵠接著說道,“據那些鄉紳反映,竊賊膽子很大,偷東西不算,還專程留下一樣信物,一點不怕自己被抓。且那信物是用上好的紅檀木雕的,顯然竊賊不是缺錢的主。所以屬下才有此結論。”

紅檀木……齊譽韜眼神一沉,雙眸微眯。他想到列國中傳得沸沸揚揚的一個神秘人,那人偷東西就是以紅檀木作為信物,來無影去無蹤,非常囂張且大膽。那人做得都是劫富濟貧的事,而那紅檀木信物上寫著兩個字——

“萬麵。”齊譽韜沉然開口。

“爺您知道?”司鵠雙眼一亮,笑得明朗,“也是,爺知道的事可比我們多多了。對了爺,那這‘萬麵’是什麼?”

司鵠問完,果不其然沒等到齊譽韜的解釋。畢竟一解釋就要說很多話,所以爺是不可能解釋的。這些日子爺每天說的話也就幾句,每句話都沒超過八個字。還不比上次與那許願對峙時,爺還說了句八個字的話呢。

於是司鵠笑一笑,打算回頭自己去研究下這個“萬麵”指的是什麼。他向齊譽韜拱一拱手,說道:“總之這件事請爺拿個主意,那些鄉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