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我和小青
文/佚名
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還未化盡,我同市文聯的幾位專業作家下鄉采風。一條山路上,我看到一個到山的另一邊去讀書的男孩和一隻伴在他身邊的老狗,這熟悉的似曾相識的畫麵,讓我憶起了小青。
小青是我兒時的玩伴和朋友,確切地說,它是一隻狗,它隻活了一年零七個月,死於大都市的文明。
那一年我十歲,隨母親住在姨母家。姨父是那個靠近內蒙的邊遠小縣城裏的父母官,小青是給姨父開車的小李叔叔送給我的禮物,剛來時的小青還不滿月,小得連站都站不穩,可它長得很快,數月後,它就長得同它的狼狗母親一樣健碩俊美了。小青從來到這個家便成了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它跟到哪,以致每天晚上都要睡在我的小床底下。
小青雖說是一隻雄性狗,卻溫柔隨和得像個“大姑娘”。那時候的文化娛樂生活很單調,課餘時間沒什麼好玩的、好看的,小青便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和玩伴。我帶著它鑽玉米地,爬牆頭,到縣委大院門前的花壇裏當“采花大盜”……有小青伴我的日子裏,我快樂得像個公主,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失去它,而且那麼快就失去了它。
姨父因工作需要又要調回省城了,為小青的去留,在我眼淚的作用下,大人們終於讓了步。
回到沈陽後,小青被關在深深的宅院之內,它隻能趴在大門口,隔著那個一寸高,半尺長的投報孔看外麵的世界。每天我放學回來,便成了它最興奮的時刻,常常是院門一開,它就撲到我身上,用它濕漉漉的小鼻子去觸我的臉,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被它撞個大跟頭。這樣過了月餘之後,有一天中午回到家,我沒有看到小青熟悉熱烈的身影。
我們住的那所日式宅院的左邊是一所更大的院,據說那裏住著省城一個很大的官,他們家的大門緊閉,我從未見過他的家裏人。我隻是有一次站在凳子上,從院子這邊望向那邊,看到那幢兩層樓房的牆壁上爬滿了類似爬牆虎似的植物,院子很大,中間有一座小假山,很美。誰會想到,倒黴的小青居然每天都把糞便排到鄰家的院子裏呢?而且在那邊派人過來以示不滿以後,它仍然我行我素,不思悔改。
那天,我和小表弟乘電車匆匆趕到省委招待所,看到小青已經被剝了皮,血淋淋地掛在一個大鐵鉤子上。
可憐的小青,我終於沒有趕得及來救下它。
我不記得我和表弟是怎樣回的家,隻記得我當時就哭了,有生以來,我第一次哭得那麼傷心,以後好長一段時間裏,隻要一想起小青,我都忍不住淚如泉湧。
兩年後,隔壁那個很大的官的名字被造反派用白紙黑字寫在大字報上,貼滿了省城的大街小巷,不久,姨父姨母也成為“五七戰士”被下放到農村。世事的突變,也改變了我的命運,學校停課,無學可上,大學生、中學生、小學生都戴上了紅袖章鬧革命。又過了兩年,十六歲的我,糊裏糊塗地被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革命洪流“席卷”到廣闊天地練紅心去了。對小青的懷念,也隨日月的遷逝,被我封存在記憶深處,直至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