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芳拿著陸苗的期末成績找到補習機構。老師抬了抬眼鏡,平靜地告訴她這一年陸苗頻頻和其他男孩翻牆逃校的事跡。
陸苗以為,回家後她免不了要被媽媽一頓罵。
卻是沒有。
到家後,林文芳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後,陸苗聽見房裏傳來她壓抑的哭聲。
陸苗背著書包,無所適從地站在她媽的房門口。
她恍惚想到之前母親對她的那句:“苗苗啊,你是媽媽的全部希望了”。
這時她才明白這句話的用意。
她身上背負著她媽媽的希冀,為了她,她媽再怎麼辛苦都願意;於是她不再有走錯路的權利、任性的權利,她的懈怠辜負的是一整個家庭。
八月底,江皓月隻身坐上去往首都的火車。
高考成績出來後,陸永飛和林文芳一直嚐試幫他聯係陳露,至少該告訴孩子的生母,她的孩子這麼有出息。
輾轉問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把陳露聯係上。電話那頭傳來漫長的沉默,良久後,有孩童喊了聲“媽媽”,女人歎了口氣,掛斷電話。
臨行前,江皓月整理了一筐東西,交給陸苗。
他高中的筆記,收藏的名著,陸苗放在他家的巧克力罐子,兒時吃零食收集的、學陸苗覬覦很久的卡通戰鬥卡片,他們一起畫的畫、看過的影碟、做的陶藝,陸苗送他的童話書《堅定的錫兵》……
仿佛她一整個童年,她與他吵吵鬧鬧、與他互扯臉皮、與他挽著手臂、與他一起躺在床上綿羊,與他一起在夏夜數星星……所有那些,她寄在他那兒的願望,他們的回憶,都被他留下來給她了。
陸苗埋頭翻著大大的竹筐,反複地問他:“這個不帶走嗎?”、“這個不是很重的,不帶走嗎?”,“這個你很喜歡的,不帶走嗎?”。
江皓月不帶走它們。
其實她也心裏有數。他這一走,沒打算再回來了。
陸苗裝作很開心,事實上她不太懂為什麼要用“裝作”,因為她的確是很開心的。江皓月能飛出這個四四方方的囚籠,去往他的空。
他該是呆在那兒的。
好比他的名字——“皓月”,他是空中之月,擁有皎皎清輝,光明無限。
江皓月值得最幸福的人生,陸苗堅信這一點。
她仰頭,望向坐在火車上的他,臉上洋溢著祝福的笑容。
還有一會兒發車,還能一會兒的話。
到了這個時刻,他們卻忽然變得不知道要對彼此什麼。
江皓月找了找書包,抽出一本封麵漂亮的本子,從窗戶遞出去。
“糖果屋的本子。我打暑期工,書店老板賣不出去,送我的。”
陸苗接過它,捂在懷裏。
“你的東西全送我。你上大學就不用做筆記啦?”
他平淡地:“這種本子女孩用的。”
兩人四目相顧,都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
“你記得我家電話吧?”
陸苗對他:“有人欺負你了,給我打電話。”
站台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發車的時間要到了。
附近人聲嘈雜,她提高聲音,莫名其妙地又強調了一遍。
“要給我打電話!”
“嗯。”他重重點頭。
廣播裏播報火車即將發車。
陸苗手腳冰涼,突然焦躁起來。
“平安繩呢?”她看著江皓月,雙眼茫然地問。
“戴著。”他給她看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