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7.(1 / 3)

第六章 17.

羅錦繡下了飛機,雙腳踏上大西北的土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異地遼闊的氣息。

機場的擺渡車把她送到出口,她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

她一邊慢慢地挪著步子,一邊從包裏掏出一隻粉紅色塑料殼的像玩具一樣的電子表看了看時間,她沒有帶手表的習慣,這表是臨來時在學校門口小攤上買的,表盤圓心有一朵小小葵花,一下一下噠噠噠旋轉著跳動,每動一下就是一秒,她覺得現在自己的心髒跳得比表上的這朵小小葵花還要快呢。

她走在人群的最後,漸漸地又和那人群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她知道那個男人此時一定站在候機廳裏等著她了。

羅錦繡步伐輕飄地穿過已經空了的大廳,大廳的那一端站在一個高大的男人,黃昏桔紅的光芒從對麵高大的落地窗斜射過來,男人的臉正好處於一道逆光之中,這使得他的臉龐看不明白,大致輪廓竟顯得有些巍峨了。

她走近他,走得很近了,才看清那張黝黑閃亮棱角分明的臉,那張讓她朝思暮想的臉,上麵有一種把她的靈魂一下子攫走的力量。

在由機場開往市區的通勤大客車上,他們並肩坐著,羅錦繡把頭扭向窗外,看著外麵的風光,她讓自己盡量別去看身邊那個男人,連眼睛的餘光也別瞥到他,她突然為自己的壯舉感到十分地不好意思了。她不看他,但能感到他熱熱地坐在身邊,離她那麼近,她隻要稍稍一歪身子就能靠到他身上——她多麼想靠到他身上去啊,靠到這個她並不了解卻深愛著的男人身上去。她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婚姻和家庭,但她一點也不想問他,那些都與她無關,她隻知道她愛他,這就足夠了,足以讓她千裏迢迢地飛了來,已經不再需要其他理由了。這時候她忽然有點理解了甘星河和他的那個情人,她此刻扮演的角色和她的那個情敵性質是一樣的,是的她理解他們,隻是理解歸理解,她還是不想去原諒——就是這樣,允許自己放火,卻不允許別人放火,點燈也不行。

三年前到西部采集植物種子時,羅錦繡他們曾經坐火車來回途經H城,列車在此停靠八到十分鍾,她下車到站台上買過這裏出產的白蘭瓜和幹草杏,那次他們落腳下塌之處全是偏僻的縣城和遙遠的村落,沒有一座大城市,故H城便沒有停留過,列車經過時又恰逢夜晚,於是什麼景致都沒有看到。

如今羅錦繡單槍匹馬地來了,她來到了這座大西北著名的城市,它跟地圖上一樣,南北高山對峙,黃河從東西走向的城中央穿過,上遊的黃河水是清的,一座百年鐵橋壯烈地屹立在河上,兩岸是開放的槐花。

H城馬路上的汽車行駛速度很快,一個個都像在倉皇逃竄,羅錦繡走起路來本來就屬於橫衝直撞型的,所以在這種地方橫過馬路是很危險的,禁不住暈頭轉向。趙良蛙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來,牽著她走。羅錦繡就乖乖地讓他牽著,不用動腦筋,甚至不用看路了,她覺得自己是他的一隻小狗或者小山羊,跟著主人走南闖北。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幸福。幸福這麼具體這麼簡單,就是讓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牽著手過馬路。可是她轉念又一想,幸福對於她其實多麼不容易,需要等待漫長的三十四年,然後經過相思的煎熬,最後坐上飛機飛上三個小時,從中國的大東部來到大西部,才能找到它。

趙良蛙在地質總局有一間位於四樓的臨時宿舍,是那種老式的住家房子,一個大屋子拖帶一個小洗漱間,散發著一股長期無人居住的荒涼氣味。大屋子和小漱間之間沒有門,隻有空空的水泥門框,趙良蛙用圖釘把一床被單釘到門框上做了臨時門簾,他安排羅錦繡睡在大屋子裏唯一的大床上,而他則在洗漱間裏為自己支起一張鐵絲的小行軍床。

這樣安排妥當了,兩個人會心地笑了。